“走吧。”賀裕從教室裡出來。
“嗯。”黎風然直起身,“剛剛你們去哪了?”
賀裕:“天台。”
黎風然:“……天台?”
“嗯。”那裡方便說話。
賀裕洞悉黎風然想法,側頭:“你是想問我們說了什麼嗎?”
黎風然:“我沒彆的意思。”
“我知道。”賀裕頓了頓,說,“這件事你彆插手。”
黎風然眸光微閃,“什麼事?”
“沒什麼。”賀裕見蔣凡露似乎沒有和他說什麼,轉移了話題,“放學一起出去吃烤肉嗎?”
“好啊……”
食堂過了最開始的高峰期,這會兒人已經少了不少,賀裕和黎風然找了個位置坐下,打飯打的急,黎風然不小心裝了不愛吃的菜,兩人剛坐下,賀裕直接把他的盤子接過來,弄過了那份他不吃的,再夾了兩塊紅燒肉到他的盤子裡。
“賀裕……”
“嗯?”賀裕把盤子推到他麵前,“好了。”
黎風然平時吃的也不少,但不知怎麼,就是不長肉,看著纖瘦,套上衣服弱不經風似的,白淨的臉五官精致,又透著羸弱之感,垂眸抿唇不語時,分外招人憐愛。
“你為什麼一直照顧我?”黎風然問。
賀裕動作停滯。
為什麼?
賀裕從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我們不是一直這樣嗎?”他說。
“是啊。”黎風然喃喃,忽而一笑,“是啊,我們一直都這樣,但是,以後你有女朋友了呢?”
賀裕:“什麼?”
黎風然低頭拿筷子戳著飯:“你有女朋友了,就不能再對我這麼好了吧,你對彆人太好,對象很容易吃醋的。”
“不會。”賀裕說。
不會什麼?不會吃醋,還是不會有女朋友?
黎風然偏頭,賀裕下一秒就給了他答案,“不會有女朋友的。”
黎風然:“……”
他狀似笑的一臉輕鬆:“你怎麼就這麼確定?”
“不用拐彎抹角。”賀裕說,“我對蔣凡露沒意思。”
黎風然:“……”
又誤會了啊。
纖長清瘦的手指搭在臉側,黎風然側頭看著賀裕,“是嗎……但是你對她很不一樣。”
賀裕對蔣凡露很特殊,黎風然見到蔣凡露的第一次就發現了,賀裕看她的眼神,和看彆的女生的眼神不一樣。
賀裕沒有反駁,蔣凡露的確是不一樣的,因為她可能會是黎風然喜歡的人,但說他對蔣凡露沒意思的話,也是真的。
“所以呢,你在擔心什麼嗎?”賀裕掃了他一眼,狹長的眸子平添幾分淩厲,讓黎風然唇邊的笑意攏了攏。
賀裕問話的出發點不明。
他和黎風然近十年的相識,讓他對兩人之間的相處有一個固有的印象,兩人之間也達到了一個平衡,而現在,這個平衡即將被打破了,那個人的出現正是蔣凡露。
賀裕對她談不上喜歡討厭,隻是……不太期待她的出現。
“我不是擔心什麼。”黎風然低頭說,“我隻是……”
覺得不安心,害怕賀裕被搶走,無能為力。
他訥訥的沒有說下去,賀裕沒有再問,他低頭吃著飯,隻覺得……不爽。
不爽黎風然防賊一樣的防著他,不爽黎風然太受女生們的歡迎,還從來都不會拒絕人,不爽……黎風然喜歡她。
這不正常,賀裕知道,但他在放任自己的不正常,在這一刻,放任了感性打敗理性,占領了上風。
不會太久的。
他想。
——
但賀裕失誤了。
放學的時候,兩人遇見了蔣凡露,蔣凡露本來是和賀裕在說話的,黎風然橫插一腳,他很會引導話題,不知不覺,蔣凡露便跟著他的步伐去了。
又是這樣。
隻要黎風然想,沒有人會和他聊不來。
乾淨漂亮的一張臉,開朗樂觀的性格,待人溫柔又真誠,很愛笑,情緒是會傳染的,沒有人會討厭他的笑臉,治愈又陽光。
甚至可以堪稱情場高手,一個學期下來,收集的少女情書都可以打印成一本冊子了。
天氣有些冷,哈出一口氣,都彌漫著白霧。
黎風然和蔣凡露有說有笑的走著,賀裕站在黎風然右側,冷眼看著二人相談甚歡,他有眼色一點,似乎不應該再待下去了。
賀裕拎著書包,“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黎風然跟上。
賀裕:“彆跟著。”
他的語氣有些冷,黎風然少見的遭到這種冷遇,一時無措的站在原地。
賀裕回頭看了他一眼,“私事,彆跟著我。”
黎風然:“我……可以幫忙的。”
賀裕扯了扯嘴角,“不用了。”
應該會有女生更需要他的“幫忙”。
真是糟糕透了,這種感覺。
賀裕生氣了。
黎風然怔怔的站在原地。
為了蔣凡露嗎?
賀裕看起來脾氣不好,耐心也不好,仿佛隻言片語就能挑起他的惡劣脾性,但在他們認識熟悉了之後,賀裕很少會對他生氣。
他縱容著他在他的世界來來往往,他以為這是特殊的,賀裕也有一點是喜歡他的,不是朋友的喜歡,而是那種怦然心動的喜歡。
黎風然攥著書包帶子,連蔣凡露和他說話,都沒有聽到,仿佛和外界隔絕了。
喜歡一個人時,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點細微之處,都足以讓他回味許久,而這其中,也包括著酸澀的一麵。
周六,黎風然下樓來找賀裕,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他打電話給賀裕,才知道賀裕出去了。
“你在哪?”
“書店。”賀裕站在商場裡挑選著東西。
“哪個書店?”黎風然問。
賀裕:“一時半會回不去,先掛了。”
“賀裕……”黎風然話未說完,聽到電話那頭“嘟”的一聲,掛斷了。
他拿著手機,抿著嘴唇,趴在了陽台上。
還在生氣嗎?
入夜,筒子樓一如既往的亮著暖黃色燈光,走廊上的燈,好似在等待著晚歸的人,無端添了分溫馨。
木質桌上擺放著一個小盒子,外殼藍色絨毛,底部刻著“十七”的字樣,桌上的桌燈亮著白光,少年白色衛衣的袖子裹著清瘦的手腕,掌心放著一個小熊鑰匙扣。
這是賀裕親手做的,失敗了好幾個,今天去買了些材料,終於做好了,該收尾了。
他剛洗了頭發,吹得半乾,淩亂的搭在額頭。
可以了。
他把鑰匙扣放進盒子裡,長舒一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拎著桌上打開的一罐飲料,仰頭喝了一口,看著天花板。
一天沒見黎風然了。
【你是在吃醋嗎?】係統問。
——吃醋,真是新鮮的詞彙。
【大概是。】他說。
但不全是。
昨天發生的事曆曆在目,他額角隱隱作痛,索性不去想了。
係統覺得,這真是他帶過對自己感情認知最準確的“成人係統”了。
“成人係統”,顧名思義,變成人的係統。
【需要的話,我會給你提供幫助。】係統說。
賀裕覺得他並不需要。
挖掘自己的感情,有時也是令人感到新鮮的樂趣,隻是栽跟頭的時候,會有點不太好受。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賀裕的思緒,賀裕睜開了眼睛,在這個家裡,賀母和賀父不會敲門。
“賀裕,你睡了嗎?”門外是黎風然的聲音。
賀裕把盒子塞進抽屜裡,“沒,門沒鎖,進來吧。”
門直接被打開,黎風然站在門口,露出半邊身體,他這個習慣,還真是從小到大都不變。
“有事嗎?”賀裕問。
黎風然直接進來了,反手關上門,他顯然也是剛洗了澡,臉上還有被熱氣熏出來的紅暈,“我睡不著。”
賀裕:“多寫試卷。”
“我想和你睡。”黎風然說。
賀裕:“擠。”
黎風然:“我隻占一點位置。”
還不到十點。
賀裕的被子前兩天剛曬過,蓬鬆柔軟,睡著很暖和,兩人上了床,賀裕伸手關了燈。
躺下沒五分鐘,黎風然就湊過來了,側躺著額頭抵在他肩膀,片刻後,小聲問他今天是不是生氣了。
賀裕說沒有,黎風然往常是會追問的,亦或者胡攪蠻纏,今天沒有,他很安靜,隻靠在賀裕肩頭,像是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
賀裕心軟了。
黎風然一向很懂得裝可憐,賀裕吃他這一套。
“賀裕……”黎風然低聲問,“你喜歡蔣凡露嗎?”
“不喜歡。”賀裕說。
“但是你對她不一樣。”黎風然道。
“不一樣不代表喜歡。”
“為什麼……”
“你喜歡的,我不會跟你搶。”賀裕淡聲說,“以後不用那麼防著我。”
黎風然:“……”
是了,他之前放任了賀裕誤會,沒有解釋,沒想到報應來的這麼快。
“我不是——”黎風然說,“不是防著你,賀裕,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我知道。”賀裕說。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會放棄的。”黎風然說。
這句話在兩人的立場,是兩個不同的意思。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他的全部給他,可是賀裕不要。
賀裕不會稀罕。
不喜歡的人的好感是負擔,更何況他們這種特殊的關係,是發小,是要好的朋友。
都說長痛不如短痛,但“喜歡賀裕”這件事,就像是一塊蛋糕,偶爾的酸澀,也有甜,所以舍不得放棄,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之前,也不敢袒露。
那是那麼多年的感情,遠不止隻有簡單的喜歡二字能夠概括得了。
賀裕是他的過去,也是他所期盼的未來,他在他生命裡留下的痕跡,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還太小,不夠成熟,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所以表現的幼稚又狼狽。
黎風然清澈的眸底氤氳著水霧,低聲說:“賀裕……你彆討厭我。”
他嗓音裡帶了點壓抑的哭腔。
賀裕命令道:“彆哭。”
“嗯……嗯……”黎風然哽咽著憋住。
“你呢?”賀裕低聲問,“你喜歡她嗎?”
“我沒、沒有喜歡她。”黎風然在被子裡抓住賀裕的袖子,“我隻是……怕你被她搶走——賀裕……我怕你討厭我……”
還是哭了。
這個理由合理,又有些超出賀裕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