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裕感覺到肩膀上滲透了衣物的濕意,黎風然的呼吸噴灑在他耳後,忽輕忽重,急促濕熱。
賀裕嗓音柔了些,說:“不會討厭你。”
會的,等他知道全部的那一天。
黎風然閉眼抵在他肩頭,忽而有些冷,身體有些細微的顫抖,打著顫。
“賀裕,我好冷。”他輕聲道。
賀裕側身將他摟住,把他腦袋扣在了自己胸口,順著他後背安撫著。
黎風然對他有著不同尋常的占有欲,他早該察覺到的。
或許他早知道了,可他放任了。
像放任一株生命力強悍的藤蔓,在心臟生根發芽,逐漸纏繞,裹得緊緊的。
他……還走的了嗎?
最近兩年,越來越少想起“回去”的事了。
黎風然睡著了,賀裕聽著耳邊綿長的呼吸聲,掀開了眼簾,習慣暗淡的光線之後,這便也不是阻礙了,他抬起手,掌心覆蓋在黎風然側臉上,指腹輕輕按壓了一下他的眼角。
剛哭過,微紅的眼尾容易勾起旁人憐惜。
第三次。他這麼想著。
良久,賀裕閉眼陷入了睡眠中。
黎風然睫毛輕顫。
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
元旦合唱節目定下,班上統一的服裝也到了,是白襯衫,年輕的少女少年們穿上白襯衫,乾淨青春又靚麗,很符合他們這個年紀。
大家拿到衣服,統一試了試,大小合身,便沒有問題。
正式晚會表演那天很快到來。
宿舍裡,少年們套上白襯衫整理,賀裕把扣子扣上,抽過一旁的領帶,襯衫男生們是領帶,女生們是領結,這個年紀會打領帶的男生不多,相互幫忙著。
賀裕打好領帶,讓黎風然過來,把領帶穿過他領口,黎風然小巧白淨的下巴上揚著。
他穿白襯衫,有種矜貴的少爺氣,小臉蛋生的精致,長大後的五官比從前脫了一分稚氣,成長為了一個漂亮的少年。
衣擺塞進褲子裡,勾勒出纖細的腰身,需要係皮帶,不然會往下掉。
賀裕想,太瘦了。
上次打球的時候,差點被他撞到地上,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什麼重量。
綁好領帶,賀裕指尖掃過黎風然的下巴,黎風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穿著白襯衫的賀裕更突顯冷感了,狹長的眸中淡漠,高挺鼻梁下,薄唇輕抿成直線,他今天的頭發理了理,清爽的少年感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他的喉結很大。
黎風然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開始飄忽。
網上的那個傳言,似乎不全是假的。
賀裕指尖點了點他下巴。
“挺光滑。”他聽到賀裕說。
黎風然伸手去摸賀裕的下巴,“你也沒長胡子啊。”
賀裕仰頭往後躲了一下,抽過一旁的外套套上,順道拿衣服扔在了黎風然頭頂,外套罩住了他腦袋。
自上周周六那晚過後,兩人恢複如常,或者說,更親密了,那層看不見的隔閡消失了。
晚會下午開始在大禮堂準備,正式開始時,學生們在大禮堂集合,一個班一個班的坐著。
天氣寒冷,女生那邊是短裙,紛紛套上了光腿神器,這會兒拿外套蓋著腿,男生們是長褲,直接披個外套就足以保暖。
前排坐著校領導,一個個的班級節目過去,黎風然有些困了,靠在了賀裕肩頭,現場的環境熱鬨,集體活動最是容易調動人的情緒。
台上的主持人男女搭檔。
沒多久,快要輪到他們班了。
賀裕扯著黎風然手腕起身,黎風然迷迷糊糊的跟在他身後。
“外套脫了。”賀裕說。
“嗯?”黎風然沒聽清。
賀裕乾脆伸手,拉開了他外套拉鏈,把衣服扔在了一邊。
扒衣服扒得特彆順手,乾脆利落的,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他們排著隊形上場,賀裕和黎風然一前一後,上台後,賀裕站在黎風然的身後,光束打在他們身上,台下嗡嗡嗡的聲音靜下來。
賀裕看著台下暗淡的光線,視線下落,看到黎風然後頸有一縷頭發翹了。
什麼時候翹的?
有點可愛。
他抿唇淡笑了一聲。
音樂聲開始了,蔣凡露站在前麵指揮,隨著她的動作,合唱開始。
賀裕掀起眼簾,張唇出聲。
但片刻後,視線下落,又落在了那縷翹毛上。
完全沒辦法挪開視線了啊……
翹了。
一曲終止,燈光暗了下去。
黎風然吐出一口氣,隨後,感覺到後頸一涼,身後的人指尖掃動了他的頭發,他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從現場吵鬨的環境下,聽到了賀裕的聲音。
“你頭發翹了。”
——
“黎風然呢?”賀裕上完廁所回來,掃了眼空蕩蕩的位置。
節目結束之後,班上有些個同學去彆班聯誼去了,這種群體活動,可是最好結識新朋友的時候,青春期活躍的少年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哦,他剛和蔣凡露被老師叫去後台幫忙了。”旁邊的同學回答。
賀裕往後台走去。
後台放置著雜物,還有幾張化妝台,此刻這裡麵沒有什麼人,旁邊長長的暗紅色簾子垂落,黎風然把東西放下,路過化妝台時,腳步一頓,側頭看了眼後頸的那縷頭發,抬手捂住順了順。
又想起了剛才的觸感。
帶著點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涼意,存在感強烈,正如他這個人。
他入神的看了兩眼,鏡子裡多出了一道人影。
“黎風然。”蔣凡露問,“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彆再麻煩賀裕了。”
剛才黎風然對她這麼說。
黎風然從鏡子裡看了她一眼,抿唇笑道:“沒什麼意思,隻是覺得,自己的麻煩,應該自己解決,不是嗎?”
“你——”蔣凡露說,“根本沒有把賀裕當朋友吧,不然為什麼總背著他乾這些事?”
“什麼?”黎風然笑容淡了些。
“喜歡賀裕的女生,最後都和你關係變得很不錯。”蔣凡露說,“你是在嫉妒他嗎?”
黎風然:“和你沒關係。”
“你……你……”
“怎麼?想說我很虛偽嗎?”黎風然臉上笑容消散後,眉眼有幾分陰沉,眼底是和賀裕有些相似的冷厲。
“嫉妒?哈,怎麼會呢。”黎風然口吻溫柔,表情是與之不符的冷淡。
“你看他的眼神明明就……”她頓住了,轉瞬之間,腦海裡的畫麵一一串聯,違和感得到了合適的解釋。
“你……你不會……”蔣凡露另一個猜測浮出水麵,她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
“噓——”黎風然食指抵在唇邊,“什麼都不是,彆亂猜。”
“啊,有些餓了。”黎風然舒展開一下四肢,從鏡子裡看到她驚愕的樣子,像是覺得有趣,揚唇笑道,“他很優秀吧,成績好,人也好,明明看著冷漠得難以接近,其實很柔軟——喜歡的話,你可以試試,我會阻礙你的……因為……我也很喜歡。”
蔣凡露回過神,“怎麼可能!?你們都是男人,你瘋了嗎?”
黎風然哼笑一聲,不否認也不承認。
瘋了,早就瘋了。
“你不怕他知道嗎!”蔣凡露咬牙問。
黎風然玩笑似道:“怕啊,所以你要保密,不然,就算你是女生,也不會放過你的哦。”
“不可能的……”蔣凡露喃喃。
黎風然拍了拍身上的灰,轉身往外走去,而就在經過紅色幕布時,步伐猛然頓在了原地。
外麵大禮堂還在表演著節目,隱隱約約的傳來聲響。
身形頎長的少年站在幕布後,手上搭著一件外套,上半身隱身與黑暗中,不知道站了多久。
黎風然手腳冰涼,麵上表情僵住,心跳都仿佛驟停了一瞬,瞳孔緊縮,手攣縮握成了拳,眼底是毫無防備的錯愕。
光線似將兩人分割。
長大之後,黎風然就很少產生恐懼這種情緒了,而他現在,真切的體會著,一動也不能動的站在原地。
他在害怕,和從前的恐懼,又不太一樣。
從前第一次麵對小孩群體的孤立、欺壓,第一次麵對發瘋般的女人……他都害怕過,但那並不會讓他產生現在這樣的情緒。
覺得一切……都完了。
他聽到了多少?黎風然看著賀裕的眼睛,完全無法判斷出來。
一切都完了。
結束了……嗎?
不該這麼狼狽收場的,告白的場景,應該是更好的時候,而不是在這小小的一個後台,被他看到這麼……難堪的一麵。
黑沉的夜色籠罩在了他身上,猶如在他身上上了一道枷鎖。
“來找你,看到你們在聊天,就沒有進去。”賀裕開口打破了安靜,“衣服穿上,冷。”
他把手上的衣服遞了出去。
黎風然愣愣的垂眸看著那件外套。
沒聽見嗎?
還是才剛來?
對了,賀裕一直誤會他喜歡蔣凡露,所以剛才以為他們在獨處嗎?
黎風然腦子裡亂糟糟的,賀裕一個口號,他便伸手去拿了衣服,隨便的套在身上,然後抬頭看著賀裕。
“還有事嗎?”賀裕看了眼裡麵。
黎風然搖搖頭。
賀裕:“那走吧。”
他轉身往外麵走去。
沒聽到嗎……放心的同時,又有些失望。
他看著賀裕的背影,跟了上去。
兩人沒有再回大禮堂,黎風然跟在賀裕身後,大腦緊張過後是放空,賀裕放慢了些腳步。
黎風然走到了他身旁,垂眸視線落在他手上,伸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角,問他是不是聽到了,卻又不敢,小心翼翼,猶猶豫豫,在賀裕察覺到之前,忙把手放回原位。
接著,垂落在身側的指尖被包裹住了,黎風然眸中瞬間回了神,指尖動了一下,不是錯覺,他低下頭,看到了賀裕包裹住他指尖的手背,清瘦得骨節清晰,掌心帶著點溫意。
賀裕的手往上,握住了他整隻手,“走的這麼慢,是等著我牽你嗎?”
黎風然:“……”
他眼神遊離,心還虛著,“沒……”
“有點涼。”賀裕說,
黎風然:“剛……吹風了。”
他以一種極輕、難以發覺的力道,回握了一下賀裕的手,喉結滾動,情竇初開的緊張局促,一張嘴閉得很緊,說不出隻言片語。
說點什麼……快說點什麼吧……
“我們去哪兒?”他問。
賀裕:“小賣部。”
“啊?”黎風然看著他側臉,“去小賣部做什麼?”
賀裕偏頭,黑眸神色有些淡,看著又有些深邃:“你不是餓了嗎?”
黎風然:“我……”
他話止在了唇邊,大腦剛建立起的城牆轟然倒塌,正在大規模的發生著爆炸,呼吸一滯,抬眸對上賀裕的那雙眼睛。
聽到了。
賀裕什麼都聽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等十八了再乾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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