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淺那小胳膊小腿小力氣的, 撲騰兩下,就被高大的男人牢牢抱著,帶離了宮門, 往回走。
鄭福呼哧帶喘剛跑到宮門口,就撞上這一幕, 他一臉震驚地在原地愣了片刻, 又轉身顛顛跟著往回走。
心中卻是困惑不解, 陛下著急忙慌地要把所有人都立馬送走, 這怎麼,又把這位林美人帶回來了呢。
還是抱著的,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林思淺掙脫不開,敢怒不敢言, 隻好把頭一歪, 眼睛一閉, 不看那男人近在咫尺的臉。
陸離垂眸看著臂彎裡輕飄飄的小姑娘。
見她雙眼緊閉, 臉快埋進他懷裡, 他的嘴角忍不住緩緩上揚。
傳音的時候,小姑娘那般大膽放肆,總是大大方方地喊他親愛的, 說起喜歡他來也毫不扭捏。
可如今他不過是抱了抱她,她倒是害起羞來了。
高大的帝王抱著個女子匆匆離去, 這一幕被宮門口那些往外走的昔日宮妃們留意到, 頓時引起了一陣嘩然。
“那是陛下?陛下什麼時候來的?”
“方才未見呀。”
“被陛下抱著的人是誰?”
“不知道, 沒看清臉。”
“那身粉色,好像是方才站在我旁邊的林美人。”
“哪個林美人?”
“就是先前住在蕙嬪偏殿,後來被趕去雅音殿的那個。”
“是她啊,陛下怎麼單單帶她走了?”
“就是, 她不是連唱都還沒唱。”
“這也太不公平了。”
……
見眾人喧嘩不止,吳風高聲催促:“各位姑娘們的家人已在外等候,請儘快出宮。”
眾人無奈,在墨羽衛的目送下,隻得往外走。
很快,壽寧宮的太後得到了消息。
她震驚道:“什麼,陛下把所有嬪妃都送走了?”
景運宮的宮女跪在地上:“是。”
太後:“秦貴妃呢?”
宮女:“貴妃娘娘也被帶出宮去了。”
太後氣得拍床:“混賬東西,這麼大的事,為何不早些來稟報哀家。”
宮女忙磕頭:“太後恕罪,陛下的旨意來得太過突然,又是墨羽衛親自督辦,貴妃從娘家帶來的人都跟在貴妃身邊一同出宮去了,奴婢是等墨羽衛走遠,方才敢悄悄來報。”
太後語氣急迫:“如今人到了哪兒了?快給哀家更衣,哀家要去把嬋兒帶回來。”
荊嬤嬤揮手讓那宮女下去,這才勸道:“太後,陛下三更半夜把人送走,想必就是不想讓您知道了生氣,陛下心裡念著您這個母後呢,您又何必非在這個時候和陛下對著來。”
太後怒道:“今兒他下了那勞什子遣散文書,又給各宮嬪妃送了嫁妝,哀家當他心氣不順,故意胡鬨,便沒理會,可誰知,他竟將嬋兒也送走了。”
“哀家要去宮門口,親口問問他,他眼中可還有哀家這個母後。”
荊嬤嬤跪下去苦勸:“太後三思,那日用膳一事,陛下已經不悅,何況後日又是陛下的生辰,接貴妃回宮一事,還不是太後您一句話的事兒,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不如先緩緩?”
想起那日用膳時皇帝冷著臉離開的場景,太後沉著臉坐回了床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罷了,先隨他。想必此刻他對那不知名的女子正在興頭上,等過陣子,他那新鮮勁兒過去,哀家再把嬋兒接回宮來不遲。行了,你起來吧。”
荊嬤嬤見太後聽勸,鬆了一口氣,從地上起身:“是啊,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等得了陛下的青眼。”
太後冷哼一聲:“待陛下把人接進宮來,哀家也要好生看看,是個什麼樣的,能惹得陛下做出此等驚世駭俗之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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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宮。
陸離把林思淺抱進殿內,將她輕輕放在榻上。
伸手幫她解著身上的披風,並吩咐跟在身邊的鄭福:“去端些熱飲來,再讓尚膳監趕緊做一份八寶鴨來,還有山藥糕,要甜口的……”
陸離快速點了一大串吃的,語氣聽起來頗為愉悅。
鄭福一一應是,轉身趕緊出去辦。
殿門嘎吱關上,屋內就剩下兩人。
陸離把林思淺的粉色披風摘下來,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又伸手去摘她身前挎著的包袱:“這是什麼,背著可累,拿下來可好?”
“回陛下,是貓。”林思淺躲開他的手,自己把包袱摘下來,把昏昏欲睡的小橘貓抱了出來,就那麼抱在懷裡,摸著它的小腦袋。
陸離站在林思淺麵前看了一會兒,也挨著坐在了榻上。
見小姑娘身子一僵,他又起身往旁邊挪了挪,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個人左右的距離。
坐下去之後,他就那麼靜靜看著她在那裡摸貓。
看著看著,嘴角又忍不住上揚:“淺淺,這是你那小桔子吧?”
林思淺掩耳盜鈴,順嘴胡謅:“陛下,民女林念瑾,這小貓叫小土豆兒。”
看著小姑娘在這睜著眼睛說瞎話,陸離覺得甚是有趣,沒忍住輕笑出聲,試探著問道:“淺淺可是在生我的氣?”
林思淺低頭擼貓,沉默不語。
陸離接著道:“怪我不好,我該早些將我的身份告知淺淺。”
林思淺在心底冷哼。
她要是知道陸遠之就是皇帝,她才不會和他聊天呢,更彆說搞什麼網戀。
上輩子活了那麼久,她見過最血腥的場麵,就是飯店後廚的師父殺雞了。
可麵前這男人,卻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恐怖所在。
禦花園那一幕,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皇權的可怕。
她怕這個連話都不需說,抬抬手指就能要人命的男人。
哪怕他此刻說話那麼溫柔,語氣那麼和善,可她還是忍不住怕他。
再說,雖說她的網戀對象就是皇帝本人,可這也掩蓋不了,她身為宮妃就紅杏出牆的事實。
現如今,他對她這麼溫柔,估計是乍然見麵,還興奮著。
回頭等他冷靜下來,回過味來,指不定怎麼處置她呢。
那吳風不是說嘛,皇帝最恨有二心的人,那他一個不高興,砍了她的腦袋也不是沒可能。
早知道如此,她就算孤獨死寂寞死,也不搞這什麼破網戀了。
所以,哪怕他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可她就是不能認。
她不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機會,能夠逃出生天。
反正,此刻,她隻是林念瑾。
隻要她拒不承認,皇帝就沒法證明她就是淺淺。
要是今晚糊弄過去,回頭她就把玉佩藏起來,或者扔了,再也不戴了。
林思淺自欺欺人地這樣想著。
林思淺不回話,陸離也沒再開口。
兩個人並排在榻上坐著,林思淺低著頭,陸離看著她。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又微妙的氣氛。
陸離有些不解,先前在網戀的時候,小姑娘那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怎麼見了麵,她卻這般拘謹,連話都不肯說了。
一個人,當真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兩麵?
他就是陸遠之這件事,就這麼令她難以接受?
知道淺淺就是林美人那一刻,他的心情也有些複雜,可更多的,卻是歡喜。
可為什麼,小姑娘卻這麼彆扭呢。
陸離心中有些酸澀。
看著小姑娘有一縷頭發掉下來遮住了臉頰,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幫她把頭發掖到耳後。
林思淺以為他要摸她臉,一歪頭躲開了:“陛下賜了遣散文書給民女,民女已經不是陛下的宮妃了。”
陸離的手指僵在空中,停了一會兒收了回去,卻也沒生氣。
他打量著小姑娘那張白皙的小臉,溫聲道:“你當真隻是林念瑾?”
林思淺重重點頭:“是。”
看著彆彆扭扭的小姑娘,陸離語氣平和:“既然你隻是林念瑾,哪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同朕如此說話?”
林思淺神情一愣,抬起頭來看著皇帝。
是啊,她怎麼敢這麼跟皇帝說話?
她剛才和皇帝說話,竟然是往日裡和陸遠之說話的語氣。
林思淺捫心自問,在知道皇帝是陸遠之之前,她敢如此嗎?
答案顯而易見,打死她也不敢。
所以,她這是潛意識裡,還是把他當陸遠之多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