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一直等到看不見木枕溪的背影, 才搖頭笑了笑, 轉過身,掏卡刷開電梯,拖著行李箱進了電梯裡。
木枕溪望著不斷上升的樓層, 一隻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掌心輕輕地擊打著,心裡默念著:快點,再快點,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
時間還早, 上升樓層的電梯暢通無阻,叮的一聲,沒等電梯門完全打開木枕溪就衝了出去,奔到自己大門前,飛快地門鎖上按了解鎖密碼,一口氣也不歇地撲到了飄窗前,心跳因為過度期待而加速。
2棟大部分的窗戶都暗著, 隻有幾盞亮著。木枕溪目光在那幾戶亮燈的人家逡巡, 腦子裡記下來還不夠,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如果肖瑾家沒有被遮擋,就是這幾家之一了。
她沒離開飄窗,而是屏息繼續盯。
不到一分鐘, 她視野裡突然多出了一盞亮著的燈, 接著一個人影在客廳裡來回走動, 身形輪廓很像肖瑾。若是在平時木枕溪隻能得出疑似的結論, 放在今天就是百分百確定了。
仿佛給她喂定心丸似的,她兜裡的手機震了一下。
肖瑾給她發了條短信:【到家啦】
木枕溪往外麵看,那個人影正低著頭。
木枕溪抑製不住心裡的激動,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回:【好,睡覺吧,火車上都沒怎麼休息】
肖瑾:【那……晚安?】
木枕溪看看天色,著實不能再叫晚安,但再掰扯這種細節下去,不知道要聊到什麼時候,於是木枕溪回複:【晚安】
她等飄窗裡那個身影看不見了,木枕溪才走回到玄關門口,把雪地靴脫了,地上鞋子踩出來的汙跡用拖把拖了一遍,轉了轉脖子,也打算回去補個覺。
昨晚就睡了三個多小時,也就是肖瑾,這要是彆人,她哪會這麼除夕夜大費周章跑出去接人。就算是殷笑梨,她還得考慮考慮,勸她改日再回。
肖瑾啊肖瑾。
木枕溪脫了衣服躺在床上,還在想著這個名字。閉了會兒眼睛,將手機撈了過來,點開信息記錄一條一條地往上翻,笑容不知不覺地漫上眼角。
木枕溪揉了揉臉,往被窩裡一沉,心滿意足地睡覺。
肖瑾雖然困,卻怎麼都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事情。一會兒笑容滿麵,一會兒皺著眉頭,她心生得玲瓏七竅,對任何事都能條分縷析,極快地想出應對策略,唯獨對木枕溪,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恨不得變出七個自己開個研討會,力圖萬無一失。
木枕溪是她不能冒的險,不能承受的失敗。
想著想著精神緊繃,肖瑾坐起來,端過床頭櫃上的水喝了一口,讓自己放鬆一點,一放鬆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現了木枕溪今早拉著行李箱拉杆的手。
木枕溪的手不但長,而且長得好看,指尖圓潤,骨節分明,看著就很靈巧的一雙手,事實上更是。
事隔十年,要說這十年間,肖瑾完全沒想過,那是不可能的。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就像一顆火星落到了乾燥的柴火堆上,頃刻間便燎起了原,一想就渾身滾燙。
她艱難地閉目入睡,不知道多久才真正陷入了昏暗。
夢裡春雨潺潺,水流脈脈。
肖瑾驚醒了,往旁一偏頭,厚重的窗簾密不透光,她眯了眯眼,反應了會兒,單手手背貼在額頭上,另一隻手試探性地摸了一把。
……濕的。
肖瑾認命地起來洗澡,睡是不可能這樣睡著了,索性躺在浴缸裡用意念將木枕溪從頭到尾感受了一遍,喘著氣坐了起來,等渾身無力的感覺過去以後,才嘩啦一聲,抬腳跨出了浴缸,慢條斯理地清理自己,換上乾淨的浴袍,一個人無奈地去書房備課。
現在隻有工作能讓她心無雜念。
***
木枕溪是被電話吵醒的,她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抓過手機看見上麵顯示的五點,都沒反應過來是早上五點還是下午五點。
她耙了耙頭發,把臉重新埋進枕頭裡,手機豎在耳邊,對著手機那邊哀怨的一聲:“媽。”
殷笑梨說:“你乾啥呢?一天了都沒回我消息。”
木枕溪甕聲甕氣道:“我睡覺呢,困死了,都快昏迷了。”
殷笑梨說:“哦哦哦,我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呢,怎麼今天睡到這麼晚?吃飯了嗎?”
木枕溪快給她叨叨醒了,想再掙紮一下,哼哼唧唧地回答:“沒吃。”
殷笑梨叮囑道:“那你睡醒記得吃啊。”
“知道了。”木枕溪兩隻手都縮在被窩裡,懶得動,臉跟倉鼠一樣拱著,用下巴去夠掛斷鍵。
殷笑梨先給她掛了,木枕溪聽到嘟嘟的忙音,兩眼一閉,困意襲來,再次昏睡過去。
初一當天不用走親戚,殷笑梨在老家特彆清閒,人一閒起來就容易想多。她掛了電話,兩條腿盤在沙發上,邊啃蘋果邊琢磨:昨兒除夕夜,木枕溪十一點半就跟她說,她要去睡覺了,結果第二天下午人還沒睡醒,雖然不可否認她最近工作熬了好幾天夜,需要補眠,但這是不是補得太多了一點。
哢吱哢吱。
殷笑梨三兩口吃完,把蘋果核丟進了垃圾桶,抽了張紙巾擦擦手,給肖瑾發消息。
殷笑梨:【肖博士,新年快樂呀嘻嘻嘻】
肖博士沒回她。
一向對於她的消息都是秒回仿佛在微信裡購置了海景房的肖博士居然沒回她。
這說明什麼?
福爾摩斯曾經說過,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事實!
雖然這個巧合有點牽強,但殷笑梨選擇無視,相信自己的直覺,木枕溪和肖瑾肯定搞到了一起,說不定現在就在一張床上睡覺!
乖乖。
殷笑梨突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木枕溪開竅了,不管怎麼說,先睡了人家總不會吃虧。要不是她媽勒令殷笑梨過年必須在家待到初五,她現在就想回林城捉|奸,不是,是看熱鬨。
殷笑梨搓搓手,在客廳裡興奮地走來走去,直到打掃衛生的殷媽媽被她轉悠得眼睛疼,一聲喝止:“彆晃了。”殷笑梨才選擇回到房間床上翻滾。
下午六點,肖瑾回複了她的消息。
肖瑾:【新年快樂,剛睡醒,回複晚了,不好意思】
殷笑梨:“!!!”
她的猜測果然是真的!
殷笑梨:【木枕溪醒了嗎?】
肖瑾開著空調睡了一下午,空氣乾燥,起來的時候喉嚨乾渴,仰頭灌了一大杯水下去,看見殷笑梨的消息,沒多反應就回了過去:【醒了吧】
她是因為做春夢上午睡不著,所以換到下午睡的,木枕溪回去就補覺,應該早醒了。
殷笑梨瞪大眼,心裡接連臥槽了幾句,才打字:【你怎麼知道?!】
【係統消息:肖瑾撤回了一條消息】
殷笑梨:【我告訴你我截圖了我跟你說![截圖圖片]】
肖瑾:“……”
失策了。
她上一句還能往回補救一下,但想也不想地撤回消息,簡直是欲蓋彌彰。
殷笑梨:【你們倆昨晚是不是睡了?】
肖瑾咽進喉嚨裡的水都差點兒嗆了出來。
肖瑾:【沒有】
殷笑梨:【我靠我靠我靠!那就是昨晚上你們倆確實在一起了!】
肖瑾扶額。
怎麼又被套路了?她是神誌不清了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輕而易舉地套了話?
肖瑾把手機放下,兩隻手揉著自己的臉,坐在沙發上冷靜。
殷笑梨在那邊奪命連環消息。
【真的,我看錯你了肖博士!】
【我以為我們倆是一邊的,結果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還給我遮遮掩掩,人和人彼此之間的信任呢?】
【木枕溪說的每一句話,提到你的,我都跟你說了,你是怎麼對待我的?】
【傷心了】
【我們助攻也是要為自己的人權呐喊的】
……
肖瑾看著一條又一條蹦出來的消息,再次感受到了一個話癆的可怕,不堪其擾地捏了捏眉心,打字道:【你安靜,我就跟你說】
殷笑梨:【[安靜如雞.jpg]】
肖瑾在短短的兩分鐘內決定調整策略,她曾經以為這輩子都沒可能了,隻能遠遠地守著對方,看著她燦爛盛開。
愛不是其他欲|望,不能知足常樂,她已經失了平衡。得不到的時候,她可以隱忍、可以心如止水,可老天既然給了她轉機,讓她看到希望,肖瑾就再也無法按捺了。
但這次不比第一次,她踏出這一步需要更多的深思熟慮,也不能像高中時代那樣手段頻出,把木枕溪圈進她的陷阱裡,她唯一能依仗的隻有一顆依舊愛木枕溪的心。除此之外,亦彆無他法。
既然自己無法推測木枕溪的真實想法,就讓殷笑梨去問。
肖瑾重重考慮後,牙齒咬住下唇,給殷笑梨回消息:【我昨晚回的林城,木枕溪來車站接的我】
殷笑梨滿腦子黃色廢料,控製不住自己漸漸變|態的笑容:【於是你們回家以後就瘋狂地……】
肖瑾嘴角下撇,心說:對,她們是瘋狂地做了愛,可惜是在自己的夢裡。
肖瑾:【沒有,我們在麥當勞一起吃了個早餐,她送我回了家,自己又回了自己的家】
殷笑梨很是失望:【就這樣?】
肖瑾:【就這樣】
她接著打字:【我有件事拜托你幫忙】
殷笑梨立刻坐直身體:【你說】
***
木枕溪靠在床頭發呆,點開手機通知欄看了眼,肖瑾沒再給她發消息,上方時間顯示晚上七點。她肚子餓得咕嚕叫,一直等到受不了,方下床穿鞋,去廚房下了速凍水餃,看著鍋裡沸騰的水發呆。
明明早上才見過,離現在剛十二個小時,木枕溪腦子就全是肖瑾的身影。她仿佛是嚴禁觸碰的毒|品,碰一次就會上癮,原本想循序漸進的木枕溪驚覺就因為這麼一個小插曲,她整個人都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感情防線瀕臨瓦解,不,應該說她的心從來就沒有屬於過自己,一直在肖瑾那裡。但她理智上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一個十年後的肖瑾。
她從來沒有像愛肖瑾那樣愛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從誰那裡得到過那樣深刻的痛苦,乃至深夜滿臉淚水從噩夢驚醒,捂著胸口疼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