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濕漉漉的手指扶在窗下老舊的青磚上,像扶在他的膝蓋上一般。
——“曉碧塵,你還在外麵嗎?”
是喬紗的聲音,她濕漉漉的手指扶在窗戶上,身上的水珠落在地上,每一滴水都像打在他的肌膚上。
她剛剛沐浴嗎?
她光潔的身子出現在漆黑的房間裡。
明遠的心神一下子無法凝聚。
——“在,師母。”
另一道聲音也輕輕響起,在窗戶外,是曉碧塵,他問她:“是水涼了嗎?”
她與曉碧塵在一起?
明遠不自覺的心神彙聚在她的所在地,她在距離他很遠的一間偏僻禪房裡。
禪房之中熱氣騰騰,是有人替她燒了熱水,讓她沐浴了嗎?
是了,她來了紅蓮寺之後就不方便沐浴,這紅蓮寺中既沒有廚房也沒有熱水。
明遠感應到,站在窗外的曉碧塵,曉碧塵守在房門外,用火靈石替她燒了熱水。
窗忽然推開了。
曉碧塵忙低下了頭,不敢回頭去看:“師母可是覺得水涼?”
“沒有,我洗好了。”喬紗站在窗下,身上裹著白色的軟袍,正在擦著她濕漉漉的發,軟袍之下是她雪白的鎖骨。
曉碧塵這才回過頭去,耳朵和臉頰紅的在夜色裡都看得出來:“師母小心著涼,我進去替師母收拾。”
他推開門進去,房中是她剛剛沐浴過的浴桶、毛巾、舊衣服,他紅著臉彎腰一件件撿起來。
“曉碧塵。”喬紗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想問你。”她坐在椅子上,手指點了點旁邊的椅子,“過來坐。”
明遠仿佛被點了手背一樣,他清晰的感覺到她手指的觸感。
曉碧塵過去坐在了她的身邊,看著她濕漉漉的頭發,禁不住說:“師母若是不介意,我替你擦乾頭發?”
她大大方方的將帕子搭在他手上,輕輕側過身去,將濕長的發交給他。
曉碧塵耐心的擦著,他的手指每每觸碰過她露出的脖頸,都令他燥熱不安。
“曉碧塵,你們鮫人一族……男人產子嗎?”她忽然不好意思的問。
曉碧塵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臉紅的向塊紅布,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你們鮫人一族不是男女都會產卵嗎?”喬紗好奇的問他,“男鮫人是不是也會產子?和女人一樣的方式產子?”
曉碧塵低垂下頭,握著她的濕發,喉結動啊動,輕輕的說:“我聽說是這樣……可我、我從未不曾見過,我不知到底是如何、產子。”
“你是不是,還沒有產過卵?”她又問他。
他的手指動了動,低垂著的臉更紅了,又低又輕的“恩”了一聲。
她突然轉過了身來,濕長的發從他掌中滑走。
她在那漆黑的房間中,歪下頭去看他碧藍的眼,“為何?鮫人不是在成年之後,便會產卵嗎?”
曉碧塵輕輕掀起眼簾看她,連眼皮也是緋紅的,“我……”他的聲音濕濕啞啞,被她看的又低下眼去,蚊子一般說:“要在有過歡好之後,才會產卵……”
他還不曾有過。
她溫熱的手指捧起了他的臉,在他低垂的眼瞼之上輕輕親了一下,“你真可愛。”
曉碧塵握住了她的手掌,像個莽撞的少年,探身親上了她的唇。
秘密的親吻之身,蓋在細雨之中。
明遠心中荒草寂寂,緊蹙著眉頭,不想要再看下去,剛想收回心神,卻感覺到她的手指抓在椅子扶手上,她喘息著說:“不,曉碧塵,我答應了一個人,不再與其他人雙修,我不想違背……”
明遠便頓在了那裡,她還記得答應過他的諾言?
在他心裡,他當初提出的不再與魔尊雙修,其實也包括其他人,他希望她在沒被抽離出天地二魂之前,不再與任何人雙修。
隻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願意為他守約。
明遠心中的燈火一點點亮起來,他說不出這是不是喜悅。
她這樣哄騙魔尊、哄騙謝明君,哄騙天下所有人的人,願意守住與他的條約。
何其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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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明遠的好感度漲到了百分之七十。”101吃驚,果然如宿主所說,這座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明遠的眼和耳,他可以感應到山中發生的一切,包括現在。
喬紗又親了親曉碧塵,在他耳邊低低說:“等我隨你去南海。”
曉碧塵愣在了那裡,禁不住緊緊的擁住了她,“師母……”
臥房門被推開。
喬紗的氣息和香味隨著她一起進了禪房。
坐在禪房蒲團上的明遠沒有睜開眼,他早已沒在入定,隻是他下意識的閉著眼,聽著她的聲音。
她躡手躡腳,似乎走到了榻邊。
他隻聽到窸窣的聲音,她似乎上了床,之後便沒有聲音了。
她睡了嗎?
他睜開眼,看見她側躺在榻上,蓋著他的被子,正在看著他,明珠一樣的雙眼,在撞上他的視線之後,對他燦然一笑。
他被笑的有一瞬的晃神,她從被子裡托出了一枚碧藍的珠子,托在她的掌心裡,給他看。
鮫人丹嗎?
“好看嗎?”她問他。
他一時之間不知她在問那枚碧藍的珠子,還是在問她自己,好看嗎?
他喉頭動了動,心也動了動,再次閉上了眼,沉聲道:“你該睡了。”
喬紗在碧藍的光線下看著他,他也該睡了。
這珠子,管用嗎?
她拿著珠子,鑽進來了被子裡,將珠子含在口中,閉上了眼,管用嗎?明遠睡著了嗎?這珠子真能入明遠的夢?窺探他的過去?
曉碧塵說,隻要給要入夢的對象凝視幾眼這枚蜃樓珠,再將珠子含入口中,將靈識探入珠子裡,就可以入那人的夢了。
隻是她不知,對明遠管用不管用,明遠這人有夢嗎?
她等了一會兒,凝神將靈識探進珠子裡,竟然一下子就探了進去。
她在碧藍的珠子裡,看到了明遠剛剛凝視著珠子的雙眼,她穿過那雙眼睛,看見了明遠“腦子”裡曾經做過的夢。
竟隻有四個夢境。
明遠這一輩子,就隻做過四個夢?
她隻能挑著一個進,她想了想,最後這個夢境是他現在正在做的夢,她想要知道的,是明遠的過去,他的過去到底和魔尊是什麼關係。
肯定不選最後一個。
第一個是他最初的夢境,說不準是他還沒做和尚前的夢,想來也沒有與魔尊相關的。
她選了第二個夢境,靈識直接探入——
迷霧,許多的霧氣。
喬紗落在一片霧氣之中,這裡好像是座山,是紅蓮寺所在的那座山。
霧氣蒙蒙中,她分不清是陰沉的白天,還是黑夜,她先試著探了一下自己體內的小聶。
101告訴她:“您是靈識進入了夢境,小聶困在您的身體裡,不在靈識裡。”
他不在,那再好不過了。
喬紗憑借著記憶裡紅蓮寺的方向,在霧氣中朝山頂看了過去,沒有寺廟,那山頂之上紅光隱隱,卻沒有紅蓮古寺。
林子中傳來一陣風聲。
喬紗看過去,隻見一道身影閃動在山中小路上,就如同瞬移一般,飛快的從她眼前掠過,直接朝山頂的紅光而去。
她沒看清那人影的臉,卻看清了那背影,暗紅色僧袍的和尚,不是明遠又是誰?
她忙跟了過去,遠遠的看見了一大片紅蓮池,山頂是一片巨大的湖,湖中開滿了紅色的蓮花,在夜色中紅光隱隱。
那僧袍的身影就停在紅蓮湖旁。
喬紗躲在了距離較近的大樹之上,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是明遠,眉心的一點朱砂痣那麼好認。
他從前的樣貌和現在一模一樣,仿佛他從出生起就是這副樣子一般。
他麵對著密密匝匝的蓮花湖,像是在看什麼?
喬紗沒看清蓮花湖中有什麼,先聽見了他的聲音:“這死嬰哪裡來的?”
死嬰?
蓮花湖中什麼晃動了一下。
“她還活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聲音令喬紗忙探身,這聲音與小聶和魔尊命魂的聲音那麼像,那蓮花湖中是魔尊嗎?
果然明遠從前就與魔尊有過交集。
她努力的朝蓮花湖探身,看在蓮花遮擋的湖邊,一個濕漉漉的人坐在湖邊,她隻能從蓮花縫隙中看見那人的半截身體。
是個穿紅袍的男人,蒼白的手腕之中抱著個用層層僧袍包裹著的嬰孩,他身上雖然濕,可那包裹嬰孩的僧袍卻的乾的,包裹的仔仔細細。
他的手掌貼在嬰孩的後背,似乎在為嬰孩渡靈氣。
那嬰孩看起來,粉白一團,看不出死活,像是安安靜靜在睡覺。
“她已經死了。”明遠卻對他說:“她隻是落入你蓮花旁的溺斃女嬰,她與你沒有關係,你隻是一朵不該生出神識的聖蓮。”
明遠輕輕歎息:“當初我便不該與你說第一句話。”
“我有名字了。”蓮花中的手掌輕輕拍著沉睡的嬰兒,對明遠說:“我也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了,不再是學你的步蓮生,也不是路過的張生、劉勇,是我自己的名字,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那手掌輕輕的,熟練的,一下一下哄著嬰孩。
明遠卻靜立在蓮花湖旁不說話了。
把喬紗急得要命,你倒是回答他啊!說你想知道啊!
眼見明遠要張開嘴了,他卻突然朝她看了過來。
同一時間,喬紗的靈識一瞬之間被推出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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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猛地在被子裡睜開眼,有人朝她過來,喬紗第一反應便是先將口中的珠子吐出來,藏在了儲物袋之中。
眼前的被子猛地被掀了開,她對上了明遠緊皺著眉,和情緒翻湧的眼睛。
“你……入了我的夢?”明遠不可思議的問她。
他能感應到?
喬紗平靜的看著他,在他的手掌下輕輕說:“是,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過去嗎?”
明遠愣在了那裡,她竟然如此坦誠的承認了。
她從儲物袋中掏出了碧藍的珠子,展示給他看,“蜃夢珠,可以入你想入人的夢,你想不想入我的夢,看一看,我過去、現在都夢到了些什麼?”
101服氣,宿主此刻盈盈脈脈的雙眼,情網一般,誰看了誰不覺得,她一往情深,栽在你手裡了。
她說:“你不想了解我嗎?可我想要了解你,哪怕隻多了解你一點點,我就可以接近你一點點。”
明遠心中那些怒氣,在她的眼神之下,一點點化為虛有,她躺在他的被子裡,黑發披在他的手指旁,毫不設防的向他坦白。
她捧著碧藍的珠子,像捧著她楚楚的一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