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萬家燈火闌珊。
公主府。
昏黃色的燭火搖曳,忽明忽暗。
梳妝台上,麵具安靜放著。
花曉褪下一襲紅衣,換上件雪白的廣袖裙,而後坐在銅鏡前,就著燭光,拿過眉黛細細描著眉尾,一下一下,極為認真。
“吱”的一聲,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人懶懶進來。
花曉的手頓了頓,眉黛重了幾分。
她臉色一沉,不悅盯著銅鏡裡的自己,眉毛描殘了。
“公主,”身後,容淮聲音親昵,還帶著外麵的風雨細香,走到花曉身側,如同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般,“今日怎的這般難得,竟在梳妝打扮?”
語畢,他已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眉黛,以末指輕拭去她描重的眉。
“女為悅己者容,”花曉任他拿去,半眯著雙眸,感受著他一點點替她描眉,聲音懶懶:“終於舍得回來了?”
容淮描眉的動作一僵,卻極快恢複自然,語氣隨意,可偏生眼神偏執:“公主在這兒,我又能去哪兒?”
說著,他打量了一眼她的眉眼,將眉黛放在一旁。繞至她身後,下巴輕輕放在她肩頭,望著銅鏡中的女人。
她臉上的胎記血紅,卻不知為何,在燭火裡,竟添了幾分嬌媚。
“嗯……”花曉任由他攬著自己,思慮一會兒,“去找柳姑娘?”
容淮身軀微緊,下刻扭頭,啟齒便要在她光潔的頸部咬上一口。
過去,總是這般。
可今日,花曉卻避開了他的動作,隔開了二人間的距離:“今夜有約。”
容淮唇齒一頓,仍不以為意:“是嗎?和誰人有約?”
“對我極為重要之人。”花曉笑了笑。
“比我還要重要嗎?”容淮聲音添了幾絲委屈。
“之前沒你重要,現在……他比你可重要的多。”花曉轉身,便要拿過麵具戴上。
手卻被人壓住了。
容淮望著她的雙眸:“我喜歡公主不戴麵具的樣子。”聲音半真半假。
花曉挑眉,勾唇一笑:“真可惜,你如今的喜歡,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她仍舊掙開了他的手,拿過麵具緩緩戴上,遮住血紅的印記。
容淮神色微白,雙眸閃過戾色,偏偏語氣
低落如孩提:“公主這是何意?”
花曉並未回應,隻是望著他此刻的模樣,沒了臉上的血痕,夜色也隱去了淡淡的疤,他這張臉,傾國傾城。
伸手,她一點點撫摸著臉頰上的傷疤,而後緩緩下移,從鬆垮的袍服領口,撫到他的胸膛。
容淮喉結微動,眼神閃過一抹欲色與血色,他想要將她死死抵在桌前,看著她唇角帶著殷紅的血,對他迷離一笑的模樣,他更想大口吞噬著她唇邊的血,將她揉進身體裡。
從未有過的占有欲,強大的嚇人。
“這些傷疤,大多都是你自己傷的?”花曉突然開口。
“嗯,”容淮回神,眯眼隱去多餘的情緒,歪頭一笑,“好看嗎?”
“醜,”花曉毫不留情的批判,手徐徐覆在他的心口處,聽著一下下的心跳聲,“以後,若要折磨自己,便折磨這裡,不要折磨這具身子,身子是無辜的。”
容淮輕怔,繼而笑容添了幾分開懷:“公主心疼了?”
花曉認真點點頭,起身走到案幾旁,將備好的藥材與書信拿過,遞給容淮。
容淮望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斂了幾分,遲疑片刻,最終伸手接過。
未曾理會藥材,徑自打開書信。
他怔住。
“和離書”三字,極為刺目。
良久……
“公主這是何意?”容淮合上書信,抬眸望著花曉,唇角帶笑,眼神陰鷙。
花曉低笑一聲,卻不回應,隻道:“以後啊,可要好生照顧自己的身子。心難受些便難受了,受著就是了,可彆再暴殄天物。我看不到還好,瞧見了心會疼的。”
“公主可是還在生氣?”容淮垂眸,眼中嗜血一閃而過。
“我有何氣可生?”
“柳宛宛。”三字似從容淮齒間擠出一般。
花曉垂眸,仍舊笑的隨意:“我說了,你人都對我不重要了,作甚還要生你的氣?”說到此,她想到什麼,“這府上也沒你什麼物件,你收拾收拾便離開吧。”
離開。
容淮抬眸,死死凝望著她,這話,她說的當真輕鬆,仿佛他隻是無關緊要之人而已。
可他……
容淮胸口一滯,昨日即便真與柳宛宛相處,也不過……是將她安排在客棧罷了。
柳宛宛怕他,卻又
在刻意掩飾著懼意,讓人看著諷刺。
以往他待所有人都如敝履,包括自己,獨獨對她溫柔,可昨日,卻隻覺無趣。
他本可以不再回來公主府,可是……遊蕩一整日,終還是回來了。
他想見花曉。
想看看她不懼他的神色,看看她心疼他身子的目光,甚至……想她發絲與唇角血珠的香氣。
得到的,卻是和離書。
“公主不想我陪你了嗎?”容淮開口,聲音如遊絲一般,嬌柔若水;眼神卻晶亮似獸,猩紅嗜血。
花曉容色仍舊平靜,聞言一笑:“不想……”
話並未說完,容淮陡然上前,一把將她死死抵在牆上,唇已壓了下來,如以往,啃噬著她的唇角,卻在看見她眉心微蹙時,鬆了力道。
她……會痛。
可是,即便他如何熱情的去吻她,用唇齒取悅她,她目光始終平靜,再不回應。
“你的反應呢?”容淮驀地作聲,雙眸焦躁。
“……”花曉依舊不語。
“花曉!”容淮厲聲喚她。
卻在此刻,房門被人叩響,守衛聲音傳來:“公主,淵平王想要見您。”
果然來了!
花曉雙眸一亮,直接將容淮推開,理了理身上的白衣,便欲離去。
“所以,今夜要你描妝相伴之人,是他?”容淮的聲音咬牙切齒。
對他的親熱、取悅,視若無睹,可方才聽見“淵平王”時,她的目光亮的驚人。
她以往,也是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他的。
“早說過了,有人比你更重要。”花曉拂了拂微亂的發絲,起身走到門口,手卻碰到門栓時一頓。
容淮望著她的背影,她……可是悔了?
“不想被丟出去,便儘早自行離開。”花曉扔下這句話,再不停留,開門而出。
容淮仍舊立於屋內,紅燭搖曳。
一旁梳妝台前,她試過並未戴上的簪子仍放在那兒,簪尖冒著誘惑的寒光……
……
前院門口。
花曉無奈望著攔在身前的少年。
她不過去王府門口迎封璟,怎的人人都出來了?
“小孩,你有事?”
“我方才見有人翻牆而入,去了你房間。”秦禦望著她,神色微緊。
她有些不一樣了。
她以往很少穿白衣的,可今日……她
卻穿著一襲白裙,在夜色裡,竟如要羽化成仙一般。
“嗯,熟人。”花曉點點頭。
“今日,你誕辰?”秦禦再開口。
花曉皺了皺眉:“練你的武,旁的無需你管。”繞過他便欲繼續前行。
卻再次被攔了下來。
秦禦垂眸,耳根微紅,唇色泛白,他遲疑好一會兒:“你彆去,那個王爺不是好人。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花曉停下腳步,眯眼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好一會兒緩緩走到他跟前,突然開口:“秦禦。”
秦禦猛地抬頭,卻在迎上她的目光時,眼神遊移。
她總是喚他小孩,竟是……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喚他。
花曉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卻隻低笑一聲:“那王爺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秦禦一頓,終於定睛凝望著她。
“不過,”花曉卻繼續道,“你和他,都是一類人。”
秦禦臉色一白,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之所以待在公主府,不就是因著當初……欲取她性命嗎?
她明明說的沒錯。
可為何……
抬頭,秦禦望著她:“我……”
話未說完,便見花曉目光帶笑望著門口處。
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封璟正緩緩而來,一襲青袍,身姿卓絕。
“小孩不要存那麼多花花腸子,好生練你的武。”輕飄飄扔下這句話,花曉已抬腳繞過他,朝門口那青袍男子走去,再未停留半步。
唯有空氣裡殘留著幾縷幽香。
……
封璟看著女子朝他徐徐走來的身影,一襲白衣,廣袖翩飛,襯的她腰身孱弱,如弱柳扶風,偏生眉目晶亮,添了幾分英氣,眼尾微挑,又增魅意。
不像白日那個張揚的女子,夜晚的她,似要更惹人憐惜。
“王爺,您來了。”花曉已經走到他跟前,聲音嬌軟,眉目微斂。
封璟目光自她身後一掃而過,昏暗的夜色映著他的樣貌皎潔:“公主府上有人?”
“我這府上,多的是人,”花曉抿唇一笑,目光自他的腿上一掃而過,“王爺可是想清楚了?”
封璟容色一緊:“你可會兌現你的諾言?”
花曉頷首低笑一聲,而後緩緩走進到封璟跟前,伸手理了理他被夜風吹亂的發,語調曖昧:“安心,你陪我
一夜,莫要說這條腿,便是天上的星,我都給你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