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祿的聲音帶著十分的為難,可望著緒昭容宮女那焦急的模樣,又無法狠下心把人拒走,自從那日之後,皇上便再也沒有去過樺楓軒,緒昭容也沒有再派人求見過,眼下緒昭容願意低頭求和自然是好事,可為何偏偏總挑在這個時候。
燭火晃動,映出兩道斜影,屋裡也陷入詭異的寧靜。
沈榆整理了下衣服,神色認真的望著男人,“皇上去吧,嬪妾不會多心的。”
四目相對,霍荀眉間微蹙,“你覺得朕該去?”
沈榆忽然低下了頭,嘴角帶著幾分苦笑,“換作以往,嬪妾自然是一百個不願,但是昭容娘娘如今病危,必定想要皇上陪在身側,倘若臣妾有一日也是如此,必定想要見皇上最後一麵。”
其實去不去,最終都是一個結果,比起絕望,遺憾反而還能留有幾分美好。
床帷下昏暗,女子一縷發絲垂落在耳側,目光沉靜寧和,一隻手還輕輕拉著他衣袖。
“你與她不同,自然不會這般。”霍荀摸摸她腦袋。
沈榆沒有說話,隻是眼睜睜看著男人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視線中。
這個不同有兩個含義,一個是真的不同,一個是性格不同,所以她不會和緒昭容一樣折磨自己導致鬱鬱而終,隻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個不同。
“這緒昭容每一回都是如此,總是與您過不去。”聽竹走了進來,但似乎也無法去抱怨一個將死之人。
沈榆來到窗口處,望著夜色下那輪下弦月,周邊的黑雲仿佛隨時會將其遮蓋。
“她不是與我過不去,她是與自己過不去。”
她無奈的輕歎一聲,“早些歇息吧,明日還得啟程回宮。”
帶不走的終究得留下。
和一個男人賭狠心,從一開始緒昭容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今晚月色稀薄,靜月苑離樺楓軒有一段距離,李長祿提著燈籠走在前頭,此時此刻也摸不準皇上的心思。
眼看著地方
到了,樺楓軒燈火通明,外頭還有幾個太醫在竊竊私語,直到看見來人,連忙跪倒在地,“微臣叩見皇上!”
略過眾人,霍荀徑直邁入裡屋,一股藥味撲麵而來,裡頭並無人伺候,隻有女子衣著單薄的靠坐在床榻上,手中還拿著一根纏絲翠玉銀簪,細細的摩挲著,往日那張清麗的麵容此刻毫無血色,眉眼間充斥著憂愁。
看見來人,她也未下去行禮,隻是雙目含淚癡癡的望著男人,“皇上說臣妾戴這個好看,可是臣妾如今這個樣子,無論戴什麼怕也是醜極了。”
霍荀眉心輕擰,“無論何時,你也比旁人貌美。”
聞言,女子眼角滑落一顆豆大的淚珠,蒼白的麵上露出幾分執著,“那蘭貴人呢?在皇上心裡,臣妾與她究竟誰更貌美?”
女子單薄的身影瘦弱了不少,霍荀邁步上前,握住那隻細弱的小手,“人各有心,心各有見。”
“那在皇上心裡,臣妾究竟算什麼?”
緒昭容嬌眉緊蹙,聲音哽咽,“為何那日是她而不是我!”
聽到此事,霍荀似乎也在忍耐,但語氣依舊平靜,“此事朕已經說過許多遍,你身子不適,不宜出宮。”
從來不會有人在他麵前揪著一件事不放,他也無須向任何人解釋。
“所以在皇上心裡,臣妾隻是一個可以隨時被替代的物件?”女子淚如雨下,連著呼吸也在顫抖。
上回不是自己,也可以是旁人,原來她與旁人沒什麼不同。
突然鬆開了她手,霍荀眼簾微垂,“朕會為你尋遍名醫,你會好起來的。”
女子想抓住他的袖擺,急切間驟然跌落在地,麵無血色的小臉上布滿淚痕,雙目已經哭的紅腫模糊,卻還是緊緊望著眼前的人。
“臣妾隻是想知道…在皇上的心裡,可曾有絲毫片刻的愛過臣妾?”她宛若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死死拉著那抹袍角,被淚水模糊的雙眼裡全是希冀。
男人腳步一頓,須臾,徑直離開了內屋。
“照看好緒昭容。”
外頭傳來一道叮囑,以及太醫們的顫聲應答。
宮女進來時隻看到自家主子跌落在地,脆弱的一碰即碎。
“主子!”她連忙上去想將人扶起來。
“為什麼……”緒昭容無力的倒在她身上,漸漸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為什麼皇上連一句敷衍之話也不願意說了……”
“皇上肯定是在乎您的,不然也不會破例給您封妃,您不要多想了。”宮女急的雙目泛紅。
女子呆呆的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一行清淚滑落至下頜處,她蒼白的唇瓣微微蠕動,幾不可聞,“是嗎?”
她也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可是漸漸的宮裡的女人越來越多,她也不再是那個例外,直到如今,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
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宮女連忙往外喊道:“太醫!快來人!”
那顆清淚隨著手臂垂落在地,外頭的太醫也紛紛闖入,隻餘一室慌張嘈雜。
今夜的行宮注定有人徹夜難眠,也有人就此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