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祈神山, 久黎城裡的各家族老和眾多修士全都在山腳下迎神,他們從一開始就心心念念的元崇天君像終於送到,但代價太大眾人麵上也沒有什麼喜色。

看向宣芝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大多愧於與她對視。

隻有宣禮文站在最前, 很殷切地盯著她, 嘴巴張了張, 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說與她聽, 他歎息一聲,“芝芝, 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就好。”

宣芝目光淡然地掠過他,眯眼掃過眾人,看到了隱於眾人後方的陳家族長。

陳族長人到中年, 一直保養得很好,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也很體麵,先時在廟裡咄咄逼人時,體態神情都有一股意氣風發的精氣神,在那些族老裡可是一根拿主意的主心骨。

但如今不過半日未見,他那筆挺的腰杆竟然略微佝僂了下去,穿的還是早上那身衣冠,麵目沒什麼變化,眼中卻露出一些遮掩不住的疲態。

他隻是站在後方,神情木然地看著那尊紅綢遮掩的神像,也不知是不是在懺悔曾助紂為虐。

久黎城剛經曆一場劫難, 倉促之下迎神入城, 倒也不顯混亂。

尾隨神像而來的民眾很多, 不論臉上是喜是悲,都手持一束未點燃的供香,等待迎神祭祀,為神像開光後,去祭拜第一炷香。

宣芝從車架上站起,站在元崇天君的玉石神像前,揚聲道:“陳族長,邪魔是如何入城的,你不出來為眾人解釋一番麼?”

眾人聞言,都詫異地回過頭往後望去。人群讓開一條道,將呆站在最後的陳族長展露在了人前。

陳家族長陳隨,字獻升,在這久黎城裡也是一個頗為有名的人物,在宣流遠去世後,他說的話有些時候比宣禮文還要管用一些。

陳隨被所有人看著,那木然的眼珠後知後覺地醒了過來,他臉上露出沉重的悲痛,額上暴出青筋,指著宣芝用力而大聲地質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要我解釋什麼?我兒子為了救人已經死在邪魔口中了,他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留下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死了他都死了,你還想怎麼樣?”

陳隨喊到最後,幾乎破音,字字血淚一般。他佝僂的腰身更加彎折下去,像是支撐不住心中莫大的喪子之痛。

他的這副悲痛模樣也感染了周遭失去親朋的民眾,哭聲在祈神山下壓抑地蔓延。

身旁便有人伸手扶住了陳隨一把,麵露不忍道:“陳族長,節哀。”

陳隨一把揮開他,惡人先告狀地高聲喊道,喊給這山腳下每一個人聽,“宣芝!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們宣家,元崇天君像在六日前就該送入久黎,久黎就不會遭此大劫!我兒也不會死……”

他一口氣用儘,破風箱似的又抽一口,唾沫噴灑出來,淒楚地笑道:“以前是宣流遠憑借著自己請來了天微星君,便把持著久黎城,現在你們宣家又想造一個什麼二郎真君,鬥戰勝佛,繼續把持久黎城,所以故意拖延。”

“我兒子就是你們害死的!喪生邪魔口中的所有人都是你們宣家害死的!”

宣禮文在旁邊聽到他這一連串指控,氣得臉紅脖子粗,怒斥回去,“你放屁!陳獻升你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你分明顛倒黑白,我女兒救了整座城的人,沒道理我們宣家卻要被你如此潑臟水……”

陳隨慘然一笑,臉上被眼淚濕透,意有所指地說道:“是啊,你女兒救了所有人,要沒有這一出,你們宣家又怎麼繼續當這久黎城的救主,又怎麼能繼續安安穩穩在這久黎城中坐享其成?”

“你胡說!”宣禮文恨不得撲上去撕爛他的嘴。他驚慌失措地環顧了一圈眾人,很害怕其他人把陳隨所說的話當真。

這樣反而透出一股子心虛。

在旁邊圍觀這一出好戲的宣芝都有點不忍卒視,她這個爹在家裡時,明明渾身都是道理,怎麼到了外頭,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半天都憋不出一個有用的詞。

至於宣磬,哦,宣磬就更不要說了,他在家裡連他爹都辯不過。這時候更是幫不上腔。

再繼續讓他們扯頭花下去,宣芝覺得這口鍋,怕是要“哐當”一下砸在宣家腦袋上。宣家可能是存有那麼一點私心,卻也沒喪心病狂到引邪魔入城。

“陳族長,雲家為了以後好拿捏你,可是將你與他們往來的通訊符籙都整整齊齊地保存著。”宣芝拿出從雲知慎那裡薅來的儲物袋,自裡麵取出一小遝符紙。

陳隨心中一驚,雲家傳與他的符籙,都是即時性的,強製性閱後即焚,連複錄都不可能。他傳給雲家的自然也是如此,陳隨盯著那薄薄一疊符紙,既疑心雲家用了彆的手段存下來,又疑心是宣芝詐他。

宣芝就近扔給一名修士,請他灌入靈力,放出來給大家聽聽。

陳族長那熟悉的嗓音從黃符裡流出來,這些都是他傳給雲知慎的,自然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眾人聽著他向雲三公子回話,詢問盒子裡封的玄魔是否真是受他們控製,又問該在何時放出,雲家又會在何時進城,確保城中傷亡不會很多麼?

“我沒有傳過這些,這符籙定是你偽造的,你出城這麼久,焉知這不是你們宣雲兩家的又一出把戲?”陳隨喃喃道,他麵色慘白,心中已經有些慌亂。

符紙傳信的內容還在繼續。

陳隨是個精明人,沒有足夠的利益驅使,他斷斷不會如此鋌而走險。所以符信裡有不少他討要報酬許諾的內容。

這久黎城裡以及那條商路上,值錢的行當被他掰扯了個遍,陳族長都想分一杯羹。

他在通訊符裡道:“雲三公子,這久黎城以後都是雲家說了算,隻是貴府距離此地遙遠,想來也不會親自派人到這偏遠之地來,這裡總要有個信得過的人代為打理,陳某願意效勞。”

口頭的承諾當然不保險,是以,陳隨還和雲知慎定了一份契約。契約有雙方鑒印,貨真價實,難以偽造。

當然契約裡並沒有記錄他們所做的勾當,但這份利益豐厚到不可思議的契約已足以說明問題。

宣芝隻負責將真相公布出來,也不準備看他們會怎麼處置陳隨,從車駕跳下,說道:“今夜子時,我會來為神像開光。”

請神降下神威,為神像開關,一般都會測算一個吉時,這吉時大多是在白日,眾人還從未聽說過在大半夜為神像開光的。

然而不等他們詢問,宣芝已經駕著筋鬥雲從眾人眼前消失。正想要靠上前去與自己女兒攀談的宣禮文晚了一步,伸手未能拽住她的衣袖。

宣芝利用筋鬥雲那無與倫比的速度,直接從眾人視野裡消失,兜轉一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祈神後山。

這裡是修士清修居住的地方,房間都布有獨立的結界屏障,也不會有人隨意外放神識查探,最重要的是,祈神山上靈氣充裕,她經脈和丹田都受了傷,需要靈氣療傷。

從現在到子時,還有三個時辰,她的傷能多恢複一點是一點。

宣芝封閉好廂房,坐到軟榻上,又仔細清查了一番雲知慎的儲物袋,從裡麵翻出好一些上品的丹藥。

原主曾經也想方設法試圖修複自己的丹田,所以她讀過一些療傷的丹書,認識一些有治療功效的丹藥。

宣芝翻出一瓶金露丸捏碎了置於銅絲小熏爐中,放置在自己懷裡,丹丸受熱,蒸騰起藥煙。宣芝在吐納靈息的時候,便攜著丹藥氣煙一起吸納入體,於經脈中運轉周天。

雲家三公子用的丹藥,藥效自然不差,在子夜到來之前,宣芝經脈裡因過量服用補靈丹而被衝出來的傷,就基本上痊愈。

她查探完自己的丹田氣海之後,神識迫不及待地進入神符內去逛了一圈,宣芝原以為她已請來大聖虛影,神符內神像應該也有大聖神貌了才對,隻可惜那神龕上依然隻有一團神光,和裹著金光如浸了蜜的一團。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她就能看到大聖的臉了。

這一回她是誤打誤撞請出猴哥,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回呢。宣芝想到這裡,不免又覺得氣悶,連帶著便想辱罵申屠桃。

眼看快到時辰,宣芝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連嫁衣都沒有準備。當初出嫁雲家的衣衫倒還在宣家,但宣芝實在不想回去拿,更不想穿第二遍。

她從來神廟時備的那幾套衣裙裡,翻出一件主紅色調繡百花羅裙,加了兩支金釵在頭上,勉強算那麼回事。

隨後從廂房出來,慢慢往神山前殿走去。

祈神前山燈火通明,迎神祭祀那些繁複的流程,並未因為時間倉促而敷衍了事,神殿長階上到處都是人,聖昭殿外擺放著數個大鼎,鼎中擺放著祭神的六畜。

手臂粗的高香點在神殿兩側,殿前放了許久的鞭炮,燈火中煙霧繚繞,空氣裡充滿了硝煙的味道。

宣芝一出現在神殿前,眾人的目光便追隨在她身上。

韓緗葉經住持授意,走到她身邊來,說道:“其他的祭祀活動都已完成,宣姑娘可以取來金香,請元崇天君降下神力,為神像開光。”

所謂金香,便是為神像開光的第一柱香,這柱香裡含有神靈一分神力,點燃金香的同時,高唱禱祝,煙氣會攜帶著唱詞直達神君之前,神君允準,便會降下神力入神像,為神像開光。

但每一柱金香,都有對應的持香人,除此人之外,旁人根本點不燃金香。

而為殿中這尊元崇天君神像開光的持香人,是雲知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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