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同一宗門, 拜入同一師父門下,師姐、師妹這樣的關係,就和兄弟姐妹差不多。
兩個人起初還有些拘謹, 一起窩進一個被窩裡, 聊了一會兒天,很快就熟絡起來。
施念念生得娥眉杏目, 臉蛋圓圓的, 身量也嬌小,和宣芝站在一起時, 發頂隻到她耳際, 發髻上插著一顫一顫的蝴蝶朱釵, 喜歡穿明豔亮色的拂拂裙,動起來時裙擺上的褶皺如水波一樣蕩漾。
怎麼看都是一個甜妹。
但施念念主修的卻是陰戾的鬼符,她體質極陰,從小便愛招惹那些東西,沒少受過鬼魅陰煞的苦。
她天生骨子裡就有一股不服的勁頭,在一次鬼節鬼門大開, 被卷入鬼潮中時,撞開了靈竅, 成了一名“欺鬼霸煞”的鬼符師。
屋內點著一星豆大的燭火,兩個女孩子一起倚靠在床上。
施念念抬起手, 雙手手心裡托著一排白玉黑字的符籙,興高采烈地給宣芝介紹她擁有的小可愛們。
鬼符之上陰氣森森, 仿佛一排墓碑。細細一數,足有十二枚,多得讓人羨慕。
宣芝問道:“這些都是師姐自己煉製的符籙?”
施念念驕傲地昂起頭,“這五枚是我自己煉製的, 這三枚是我完成任務師尊賞賜的,這些是外出曆練之時得來的。”
她餘光掃見宣芝羨慕的表情,說道:“你才剛入門,慢慢來,雖然你主修神符,神符又最難煉製。”施渺渺笑嘻嘻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但你一定可以的。”
宣芝也對未來充滿信心,“嗯!”
施渺渺催動鬼符,陰氣彌漫,半開的窗外灑入明亮的月光,照出屋內摩肩接踵的鬼影。
臨光院現在雖湮沒無聞,但施念念在外卻算得上赫赫有名,被稱為鬼仙子,她鬼符中的陰鬼無不是惡鬼凶靈,不論走到哪裡,都叫人頭疼。
宣芝看著從床柱上垂下的一隻吊死鬼,吊死鬼滿麵青白,青筋暴突在他那張原本清秀的麵容上。
白綾將他的脖子勒得凹陷入皮肉,腦袋軟軟地垂著,嘴巴一張,鮮豔的紅舌從烏青的唇中滾出來,拖拽著血水垂落。
差點舔到宣芝臉上。
也就差那麼一點,吊死鬼嗅到她身上的氣息,眼眶驀地睜大,渾身抖如篩糠,手忙腳亂地抓住自己舌頭,連血水帶陰氣地狂塞回自己嘴裡,從床柱上扯下白綾,化作一道暗影,連滾帶爬地縮回了施念念的鬼符裡。
宣芝:“???”我有這麼嚇鬼嗎?
施念念原本還想嚇唬嚇唬自己的小師妹,沒曾想到自己的鬼役竟然這麼慫。
她難以置信,又勾動手指喚另一隻鬼上來,那鬼一身紅裙,紅唇紅甲,美豔不可方物,手裡捏一把羽扇,搖曳生姿地走上前來。
走到床榻前時,豔鬼動作頓了一頓,二話沒說,化作一道紅光,鑽進了鬼符中。
滿屋子的鬼影接二連三地湧回鬼符,不論施念念怎麼召喚都不出來。
“怎麼回事?!”掐訣驅動鬼符無用,施念念氣到快要爆炸。
她第一天當師姐,就在小師妹麵前丟臉,施念念無地自容,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披上外衫,“師妹你早點睡,這些膽小鬼,我得再去好好練練他們。”
她沒回頭看宣芝,羞惱地耳朵尖通紅,從窗戶一翻而出,消失在了夜色裡。片刻後又跑回來,幫宣芝貼心地關上了窗戶。
宣芝:“……”師姐可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
她噗嗤笑一聲,裹進被子裡。
宣芝大概能猜到那些鬼是在懼怕什麼。她扯起自己領口嗅了嗅,跟申屠桃近距離接觸,還是在那日的山洞裡,都過去這麼久了,也換過衣衫沐浴過,總不至於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想到申屠桃,又想起他臨走之時那平靜漠然的眼神。
宣芝臉上笑意沉寂,默默盯著帳頂看了片刻,翻身坐起,盤膝入定,神識沒入神符。
微微燭光中,一副卷軸憑空浮現,徐徐鋪展開。畫卷正中的山坡上,一株新發的綠枝已經長了有手肘高,細細的枝乾上錯落地長出好幾篇狹長嫩綠的葉。
宣芝伸手輕輕摸了摸畫上的桃樹,“你想要,我便種出給你吧,答應你的我本來也不該食言。”
她神識附著在山河社稷圖上,嘗試加速圖內的時間流速。
畫卷上靜止的祥雲山霧漸漸開始流動起來,日升日落在整個圖上透出明暗變幻的光影,畫麵上的草木水流線條都在隨著加快的時間而變動,整個畫麵都像是活了一般。
桃樹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抽出新芽,拔高長大。
宣芝的真元也隨著山河社稷圖中加快的時間而飛快消耗著,等到天光漸亮時,圖中的桃樹已經長到半人高,主乾上分出了一截新的枝杈,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