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魚肉鮮美無比,肉質潔白細膩,見者都要垂涎三尺。
鍋中還剩下些許蒸魚豉油,德廚見狀拿了湯匙舀上一勺,眼見這豉油黑糊糊的模樣,聞起來卻有一股脂香味。
關明溪左手托起右臂衣衫,已經擺好了盤,這才開始解釋方才為何要倒掉蒸魚的湯汁:“湯汁算不上什麼精華,無非是蒸氣混合著魚腥味還有血水罷了,倒掉才不會那樣腥氣。你們且嘗嘗看!”
一個機靈的墩子拿了銀筷與碗碟,幾人用公筷分食了去,不大會兒功夫,一整條魚隻剩頭尾和魚骨。
白白嫩嫩的魚肉放進豉油中滾上一圈,吳岩祿隻覺這魚入口即化,差點兒連舌頭都要吞了下去。
味醇濃鬱、口齒留香,一瞬間眼睛都亮了起來。
德廚也恨不得盛上三碗顆粒分明的蒸飯,魚肉清甜,裹上濃厚的豉油,還有絲絲黃酒香氣,道一句“人間絕味”也不過如此,可還未嘗夠這魚已經見了底。
吳岩祿意猶未儘,緩慢將銀筷放下,擦了嘴道:“倒是我小瞧妹妹了。”
關明溪臉上沒有絲毫因誇讚而得意的神情,隻微微頷首:“大哥要是滿意,這另一條魚還是快快給羅大人送去!”
吳岩祿常與貴客打交道,見多識廣,這時已經藏起心下訝異,從容將那道清蒸鱸魚放進托盤:“妹妹親自所做,還是我親手送去得好。”
他走後,德廚摸著圓圓的後腦勺,一幅憨厚的樣子,笑聲問道:“二娘子,你說這菜是東家所教,可我方才瞧著...瞧著不像。”
關明溪早就料到逃不過他的眼睛,畢竟也是在瑞和樓能挑起擔子的大廚,於是回道:“我在爹爹所做之上,又加了些自己的花樣,想來要更加精細一些。”
想了想,又垂了眸子補上一句:“還是爹爹教得好。”
這話也是實話,她將前世所學和爹爹所授兩廂結合,既合了現下的口味,又使
人耳目一新。
德廚一拍大腿,認真盯著關明溪:“二娘子,莫要妄自菲薄!”
他折了身,又立在灶台前,嘴裡不停念叨著“後繼有人”四字。
德廚自進了瑞和樓,從墩子做起,一步步到現下的地位,全靠著東家吳承遠一手提攜,毫不吝嗇傾囊相授。
他已將吳承遠當做半個大哥,自是希望瑞和樓再延續百年,甚至千年。本來下一輩算是窮途末路一般,現下卻突然冒出個關明溪,叫人怎能不喜極。
興許,瑞和樓鼎盛的生意還會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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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吳岩祿將關明溪所做的清蒸鱸魚,端去了二樓一間臨街的閣子,裡頭共坐著七位周身貴氣之人,領頭那位生著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便是六品左武大夫羅頌。
雖說官職不算多大,可他四十有餘,在朝中多年頗有聲望,暗地裡都說他若是改了心直口快的毛病,官家早就升了他的官職。
京中消費奢侈,又是宴請同僚。隻見精品菜肴擺了滿桌,或冷或熱、精致小碟的下酒菜,瓜果蜜餞三兩橫放,多數都已吃了大半。
碗碟都是當下熱潮的樣式,玉碟銀筷,上頭刻著細小的花紋,格外華麗。
推杯換盞間,羅頌瞧見吳岩祿進來,便板著一張臉,道:“怎麼今日上菜這樣慢?”
吳岩祿知他脾性,也未多言:“最後一道,各位大人趁熱用!”
尋常時候,傳菜的小廝放下菜便會走,吳岩祿今日破天荒送來,出門的腳步也特意放慢了些,手剛摸上門框,身後傳來一道響亮之語:“且慢。”
“這魚少了些許腥氣,入口間多了縷縷醇厚之味,細品竟然還有酒香?這...吳公手藝又上一層樓了?”
羅頌武夫出身又向來不拘小節,又與吳承遠相交,便言辭間也頗為熟稔。
其餘大人嘗過,也都讚不絕口。
吳岩祿一顆心高懸又落下,他快走兩步上前,已是笑意滿滿:“大人,家父清晨下窖拿酒,不慎摔傷了手臂。這道清蒸鱸魚乃是小妹所做。”
真假千金的流言遍布大街小巷,羅頌官場中人知曉更是不足為奇,而外界對關明溪的風評並不好,都說她宛如賊子,偷走她人身份多年,還連帶著奉恩侯府的種種寶貝都讓
她給占了。
碎嘴婆子談論這些之時,卻未想過這身份並不是關明溪所願,兩人還在繈褓之時在寺廟中被抱錯,又怎能怪到她的頭上。
況且,關明溪沒有一丁點兒留戀,將這嫡姑娘身份還了回去。
羅頌輕哼一聲,想來也對街市間的傳聞深信不疑:“你那新妹妹?她一個侯府出身的姑娘,你倒不如說是你做的,本官還信三分!”
他說著還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桌上重重敲了敲。
吳岩祿本就心疼妹妹,十五歲才認祖歸宗,這時便道:“羅大人此言差矣,小妹性情頂好不提,對這庖廚之事天資聰穎。說起來方才我與德廚亦是不信,可小妹確是未曾假借他人之手!”
武官本就不會文人那些個婉轉,有什麼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在座述職官員緘默不語,神色間能看出不屑之意。
羅頌揮了揮手:“罷,本官知曉你維護妹妹,隻是這樣張狂之語莫要再提。”
幾人對這清蒸鱸魚品嘗,複又交談起來。
吳言祿隻覺話不投機半句多,便邁開腳步要走。
這時門外輕叩,傳來一道軟糯之聲:“上菜,冰蓮百合,消暑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