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是空襲受傷,結果引發陳年舊疾。
雲中君病逝,引無數文人吊唁。送葬那天,各行各界的讀者一齊為她送行,無聲悼念。
季淮生驚聞此事,一時間,隻覺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天地萬物頃刻間失了顏色,痛得顫栗不止。
以往相處的點點滴滴一時間湧上腦海,記得她喝一口沒加糖的咖啡,不動聲色皺眉;記得她認真寫字時清冷沉靜的側臉;記得她收到朋友帶來的各地特產時,眉眼溫和,微微露出些許笑意……
仿佛不久前他還在園中,聽戚無恙說,我在這裡,你可以來住,我要是不在,就不可以。
若謹守朋友的界限,此生便不會為他人傷神。他做到了前者,卻沒有做到後者。
季淮生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這段追逃的日子,讓他越發清瘦,連以往的風流也不見,隻剩令人心顫的悲慟與恨意。
遠處傳來孩童歌聲,清脆乾淨: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儘餘歡,今宵彆夢寒……”
***
越雲舟得知已是幾個月後。
他一直在督造武器。
如果國內沒有統一的政權,就算成功製作出可以威懾諸國的武器,也不一定能避免它落在自己土地上。
越雲舟決定暫緩研究計劃,先解決戰友們缺乏武器的問題。
一切都步入正軌,已經看到勝利曙光。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在報刊上尋找薑翎寫的文章,即使她換了很多筆名。他還是能準確無誤找出來。
這大概算是忙碌工作中,唯一的消遣。
直到看見頭條,雲中君於香港病逝。
萬籟俱寂,他好像聽到了一朵花開落的聲音。
輕飄飄的,就此隨風遠逝。
他仍同以往一樣,認真工作,一絲不苟,連一個小數點位置都沒有錯,嚴謹得像一台機器。
他忽然想起那天傍晚,妹妹來學校,聽他講課,寫在紙上的筆記,沒有算完的一道題。
那天太陽西沉,雲霞翻滾,彆的已經記不太清,他與妹妹並肩走在學校的路上,仿佛可以一直走下去,匆匆就是一生。
為實現我們共同的崇高理想,我將竭儘所能,奮鬥終生。未來,必有大國崛起,萬國來賀。
***
在新舊世紀交替之間,有許多人永遠留在舊日,留在春天之前。
雲中君像一顆彗星,自晦暗的天穹劃過,星輝璀璨,再倏然墜落。
她一生太短暫,太有傳奇性,宛如曇花,刹那開放,留下亙古芳華。
不久後,已經停刊數年的《玲.瓏》最後出了一期雲中君合集,封麵用的是雲中君的單人照。
並不像《玲.瓏》以往那些女明星一樣嬌俏嫵媚,她氣質分外出眾,容色清麗,坐姿隨性卻十足優雅,淡然從容。清曜如月,皎淨如雪。
驚人的年輕,驚世的才華。
堪稱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既是初遇,也是永彆。
眾所周知,她不能說話,堪稱世間一大憾事。
言語無聲,便以文載道。
以筆為刃,縱橫捭闔。生死無瑕,榮哀兼備。
凡是經手過的篇章,季淮生都記得清清楚楚。
筆鋒如刀,彆樣深刻。
最後一期《玲.瓏》麵世,眾人才知道,以往曾引起轟動,引發追查後,一無所得的那些文章,竟是雲中君所寫。
因一次險死還生的刺殺,她不得不掩起光華。
而今,她再也不必擔心遇到襲殺了。
她永遠停留在風華正茂的年紀,與她筆下的故事一起,成為讀者心中明月,亙古溫柔。
第一次受傷是因為《玫瑰園》,第二次受傷是因為空襲。後來人們才知道,在空襲之前,那座華美的莊園中曾發生過驚心動魄的往事。
如果不是雲中君槍法超群,《玫瑰園》的結局或許會在現實中重演。
她何等勇敢,何等孤烈,親自點燃炸.藥,把那座承載著溫柔眷戀的園林毀去,從此,傾世浪漫在時光中隱沒,廢墟中未死的花枝在春雨中抽出新芽,無人修剪,肆意盛放。
那些孩子都活了下來,然而香港太遠,他們便約定,長大後一定要為雲中君掃墓。
電影版《玫瑰園》角色由薑翎敲定,還未拍完,她便逝世。在國內上映後,流傳海外,引發巨大轟動。
侵略者的暴行隨之一同傳遍世界,不管他們如何修改曆史書,也無法抹去滔天罪行。
女子互助會熬過最艱難的時期,欣欣向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
如果雲中君還活著,或許會落筆,寫下寥寥數語,引以為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