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2 / 2)

盧生慢條斯理地翻著手中的竹簡,同時往燒得正旺的爐鼎裡放了一味黃芪,“侯生我之前便與你說過很多次。金銀礦物很重要,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隻要我們把握住這次出海的機會,什麼都會有的。”

“我明白的盧郎君,但是……”

“你若是明白就不應該再如此急躁。”

鶴發龐眉的盧生又往爐鼎裡添了一把朱砂,“我給你的韓非的相關筆記、著作再好好研讀下,暴君很欣賞韓非這人。你多研究,等你們思想再相像些,我便將你舉薦給暴君。”

“我知曉的。”

侯生見盧郎君還要教育他,憋不住高聲道,“盧郎君我不是急著想被舉薦給暴君,我隻是想說,出海尋仙的事怕是要沒了。”

“什麼!”

盧生手一抖,差點將竹簡給丟進爐鼎之中,他扭頭看向侯生,“怎麼回事?誰做了什麼?莫不是趙高從中作梗?”

侯生搖了搖頭,拱手道:“與趙高那廝無關,盧郎君還記得。李迪王武這幾位山東儒生嗎?”

“記得。他們對長生有所向往,還想與我學方術煉丹。”

盧生微微蹙起眉,下意識道,“那幾人難道在故意壞我的事,不可能啊,他們對神仙神山之流很是信服,還給我送了許多供奉。”

這也是盧生撈錢的老套路了,隻要擺出學識說出求長生煉製丹藥,就會有很多小貴族小世家給他供奉。

侯生連連點頭,道:“就是他們。”

“他們不是跟著陛下的船隻出海了嗎?”盧生扭頭看向侯生,“莫非是海上出了什麼事?”

“盧郎君神機妙算。”侯生隨口誇完,然後開始轉述有關海上發生的事。

當侯生說到“海市蜃樓景象”時,盧生眼露精光,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一些,但當聽到張嬰那一番點評長壽神仙的話後,盧生呼吸一滯,踉蹌得差點摔在地上。

“無知小兒,滿口胡言!”

向來冷靜的盧生的捏緊拳頭,扭頭死死地盯著侯生,“難道李迪王武就這麼任由那小子渾說?他們就這麼被說服了嗎?”

“也不能說都被說服,但他們不敢再和陛下提出海。”侯生猶豫了一會,繼續說道,“也有就這麼信服的。比如王武,他勸我不要再煉製丹藥,說長生也沒甚個樂趣。”

“放屁!居然真有人因一小兒幾句話便動搖本心?”

鶴發龐眉的盧生在屋裡來回走動,一盞茶事件後,盧生重新走到侯生麵前,沉著臉道,“他們有沒有說陛下是怎麼說的?”

侯生搖頭,道:“他們隻簡單告知了我,然後便離開了。”

“那群懦夫!”盧生雙手捏了捏,又道,“等等,有多少船隻回來了?”

侯生一愣,道:“我馬上去打探。”

說罷,他匆匆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侯生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開口道:“盧郎君,海岸隻停了十分之一的船,但陛下是回來了。”

盧生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

緊接著,他掀開牆壁上的擺設露出裡麵的洞口。盧生從裡麵拿出許多陳舊的竹簡、帛紙,沉默地將其鋪開,細細對比和摸索。

盧生右手食指在帛紙上輕輕滑動,嘴裡神神叨叨了幾句。

不久,盧生臉上重新恢複平靜的神態,他看向侯生道:“走,我們去拜見陛下。”

“哎?!現在?”侯生心裡一驚,“可盧郎君,你之前不是說過不能操之過急,不能讓陛下發現我們想要出海的心思嗎?”

“對,但此一時非彼一時。”盧生將那些竹簡挑選了一些過來,然後收拾好,“用上這些應當沒問題,走。去找陛下。”

侯生見狀有些疑惑,這些是什麼?

“可陛下在何處?”

“陛下修建了琅琊台,他定然會去。”

盧生擲地有聲,“我們去那兒候著。”

侯生見盧生滿臉自信,也顧不得心上的疑問,惴惴不安地跟了過去。

他們來到琅琊台,侯生驚訝地發現並未出現無法麵見嬴政的情況,恰恰相反,他們是被趙文引進去的。

難道盧生猜測是對的,嬴政並沒有放棄,盧生有把握說服嬴政繼續航海嗎?

侯生麵露驚喜,卻沒看見盧生眼底卻閃過一抹憂慮。

五步一火把,十步一個黑甲衛。

夜明星稀的琅琊台,卻亮如白晝。

他們一路走來,見到無數工師工匠在附近連夜敲敲打打,背石背沙。

等他們踏上最前端的閣樓,呼嘯而來的嗖嗖海風吹得他們不自覺打了個冷顫,直到趙文推開了門,燒得很旺的銅爐才驅散了他們身上的些許寒意。

裡屋隻有三人,一小人兒正趴在長榻,蓋在他身上的羊皮襖伴隨著呼吸有節奏地輕輕起伏,但很快,一個小腦袋從裡麵鑽出來,揉了揉眼睛。

嬴政背對著眾人眺望大海。

扶蘇正在低頭看手中的竹簡。

“見過陛下,長公子。”盧生和侯生拱手行禮道。

扶蘇放下竹簡,微微頜首。

嬴政則從窗台轉過身,看向盧生道:“聽聞你有關於航海方麵的事,何也?”

盧生沉默地將打包好的竹簡和帛紙拿出來,拱手道:“陛下,我這一生尋求仙山,並不隻為求長生,還為尋求祖輩的蹤跡。在我幼時,阿父阿母曾與我說,大父是有仙緣的人,曾出海成功抵達過仙山並且畫下了圖。

但他舍不得大母和阿父,所以沒有留下,而是回來後想帶全家一起去。可再之後每年一次尋找,二十多年過去都沒能找到,直到最後一次,我阿父成親生子,大父單獨帶大母離開,便再也沒能回來。

如今我大限將至,聽聞神山出沒,按耐不住激動的情緒前來。特為陛下奉上我們一家六十年的航海記載竹簡,希望能為陛下出一份力量。”

侯生眨了眨眼,沒想到盧生還有這樣的過去。

張嬰瞳孔地震:這人比徐福還會忽悠啊!

不光會畫“長生”的大餅,還會編造曾經有人抵達過神山且留下記載的美慘強故事?

嬴政沉默地翻看著盧生遞過來的資料,看了一會後,他忽然問道:“如何判斷颶風?”

盧生道:“若是五六月,可在船上飼養活物,飆風來臨前,雞與犬會不敢鳴叫。若是七至十月,當看日月,若日月周圍有像彩虹一樣的光暈,也必然颶風。”①

嬴政道:“那你家大父如何尋回時路?”

盧生道:“北鬥崇山掛,南風漲海牽。②”

嬴政又道:“有人望海島,立二表,都高三丈,前後相距1000步,使後表和前表的上下兩端各在同一水平線上,從前表退行123步,人伏地上望島峰恰和表頂相合,以後表退行127步,人伏地上再望島峰也和表頂相合,那麼距離有多遠,島又有多高?”③

鶴發龐眉的盧生胸有成竹地道:“4裡55步,有102裡150步遠。高4裡55步。”

……

嬴政又問了十來個航海方麵的問題,甚至連飲食、飲水都問了。

最後,嬴政忽然笑起來,道:“盧博士不愧博士之名,煉丹真是妨礙你的才華了。朕也很憂心你大父的情況,這樣,擇日不如撞日,你今日回去準備,後日便隨船去尋找神山大父如何?”

原本擔憂得咬手指,想如何打斷嬴政出海念頭的張嬰聞言一愣。

盧生和侯生也被嬴政熱情的態度給搞懵逼。

尤其是侯生,當他看見嬴政將臉上又紅又黑的船長喊過來,叮囑船長這一回出海要多聽盧生的建議與安排時,侯生整個人都不好了,

劇本不是這麼安排的啊!若是盧生也跟著去了,他們還怎麼暗戳戳將船隻偏離航線,搞事搞錢。

侯生忍不住急道:“盧郎君,盧郎君也要去嗎?”

嬴政餘光瞥了一眼沒理會,倒是趙文笑眯眯地看著侯生道:“自然,尋找大父這種事,當然是親力親為來的好。”

“可,可有資料記載,況且盧郎君年齡大……”

趙文慢悠悠地打斷對方道:“若非看在盧博士年過半百,又憐期才華。陛下豈會提供這麼多船去尋仙山呢。要知道,如今神仙日子也不好過啊!”

侯生:……

他想起王武反饋的話,竟然覺得很有道理,不知如何反駁。

趙文又走向盧生,開口道:“盧郎君請放心,陛下會命人帶秦弩艦隊護衛左右,一路定是平安。”

盧生勉強擠出笑容,拱手道:“敢不從命。多謝陛下成全。”

“哈哈哈!”

嬴政爽朗地笑出了聲,同時握了握盧生的雙手道,“有勞盧博士,回去準備,有什麼需求儘管開口。後日,朕必將親自送你出海,望一年後鹹陽再會。”

盧生快笑不出來了。

張嬰見盧生與侯生隨同船長是匆匆離開,直到再見不到背影,他忍不住道:“仲父,你,你是為了求長生出海嗎?”

嬴政忽然定定地看了一會張嬰,看得他有些後背脊發涼。

嬴政才道:“阿嬰認為有長生嗎?”

張嬰乾巴巴一笑道:“那肯定是沒有的,我不相信!”

“嗬。”

張嬰見嬴政忽然沉默,眼神透著點意味不明,他心下也有些緊張。

半晌,嬴政忽然道:“誰與你說是朕為了求長生出海?何人與你揣測過朕的心思?”

“沒有沒有。”

張嬰一聽就知道嬴政誤會,並且察覺到對方的語氣很正常,於是笑眯眯地湊過去道,“仲父,是阿嬰聽岔了。”

嬴政一挑眉,也沒說信與不信。

趙文非常機靈地上前一步,指了指地上,認真道:“小郎君,早在海上神山出現在陛下之前,船隻便已停靠琅琊海岸,琅琊台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張嬰一愣,對哦。

他們是先出海之後再看見的神山。

是他回憶起徐福出海求仙的故事,反而忽視了現實,才鬨了這麼一個烏龍。

這時,一隻大手落在張嬰的頭上,他聽見上方傳來嬴政低沉的嗓音。

“有何疑問,你我之間大可直說。”

張嬰心下一暖,發問道:“仲父有相信這位盧老丈的故事嗎?”

“嗬。那不重要。”嬴政很平靜地笑了笑,“他航海經驗豐富就行。”

張嬰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出考題,他忍不住道:“那仲父為何想此時出海呢?”

大秦的工業技術擺在這,製造大船耗時耗力耗物,嬴政費這麼大精力,總得有所圖才對啊。

嬴政輕輕一笑,道:“還記得鹹陽獄的逃奴嗎?”

張嬰不解地抬頭。

“自稱和尚、道士那兩人。”

嬴政重新回身放在窗前柵欄,迎著海風笑道,“他們在鹹陽獄留下被稱為世界的地圖,我得親自派人一點一點好好驗證。”

張嬰:!!!

呆滯?!居然是那兩個錯頻npc的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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