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禮煩悶地在門外踱了幾步,他轉身欲下台階,回頭又看到“玉纖阿”的身影仍映在門上,分明一步也沒動。他心中動起,以為此女一邊請自己走,一邊又不舍自己,恐她還在隔著門落淚……
她到底在哭什麼呀!
奚禮再次轉身回來,隔著門,他深深凝視著門上女郎的身影。他看出女郎散著發,額頭貼著門,似在聆聽門外動靜。奚禮讓自己不要那般強勢,他垂頭,鼓起勇氣:“玉女,其實我、我……”
“其實我、我……”
範翕心想:你什麼?
玉纖阿心想:請你不要說下去了!
而奚禮殿下麵孔漲紅,深情無比地盯著門上影子。他高貴矜傲,一句話竟鼓了幾次氣,越說越結巴:“我、我……”
他想說我不是厭惡你。
我是心悅你呀。
但是他隻是:“我、我……”
門中二人一驚一怕,都在等著奚禮殿下的告白。偏奚禮說不下去,而這時,腳步聲急促從院外而至,向吳世子請安:“殿下,宮中捉到刺客,郎中令讓臣來尋殿下。”
吳宮有刺客!
奚禮一下子麵容沉了下去,瞬間想到公子翕就在吳宮住著。他迅速問:“公子翕呢?”
通報的人遲疑著答:“是、是宮內事,尚未通知公子翕。恐、恐不方便讓公子翕知道……”
奚禮訝然,看下屬支支吾吾,似是刺客一事有內情,還與公子翕無關。他當下不在小小的織室耽誤時間,隔著那道始終不肯開的舍門,奚禮低聲:“孤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談。”
不拖泥帶水,陣勢極大,吳世子來時悄無聲息,走的時候,院中燈火遊龍般浩蕩相照,侍內屬臣緊跟吳世子,一路拐彎遠去。
院子很快重新靜了下來。
玉纖阿幾乎是癱了般坐著,一顆心放回胸腔——可算走了。
但她垂下的視線,看到一片玄黑色袍裾。玉纖阿仰頭,看到公子翕蹲在了自己麵前。她心裡疑惑,想刺客明明是公子翕,她還怕奚禮要搜宮找公子翕,到時自己難以自保。可怎麼方才吳世子那些人卻說和公子翕無關?
範翕在今晚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公子翕,他溫柔和善。但也許,他不隻是溫柔和善……他還有彆的麵孔。
範翕俯身,捏起她下巴,審視著她:“玉女,你若是騙我……”
他話才起一個頭,便聽到了又有叩門聲。範翕皺眉不解,疑心奚禮又回來了。玉纖阿同樣如此,她臉微白,被範翕盯著。她勉強對他一笑,正要絞儘腦汁尋借口時,聽門外女郎聲:“玉女,你鎖著門做什麼?”
玉纖阿“哎呀”一聲。
這才想起這間屋舍非自己獨住。之前因為她總是出入吳世子宮舍的緣故,織室女官忌憚,為她換了更好的房舍。但宮女的房舍再好,也不可能如主公般獨處一室。玉纖阿與一宮女同住一屋,眼下是那宮女回來了。
那宮女回來了!範翕卻還在她屋內!
這可如何是好!
她一咬牙,低聲:“得罪公子了。”
範翕驚愕,眸子微瞠,看這小女子一把推倒他。他心臟猛跳,瘦長的手緊張地抓住榻緣。看她俯身而來,麵容如狐,透著泠泠豔色。範翕心頭如雷大震,手指酥起……卻是她將他壓在床上,被褥往他頭上一罩。
她自己卻不曾擁入他懷裡。
被悶在被中的範翕:“……”
玉纖阿在不耐的叩門聲中,摘了發簪弄亂衣衫,踢了雲頭履,下榻揚袍開門去:“我已睡了,忘了姐姐未歸,姐姐勿怪。”
範翕咬牙切齒,麵色陰沉——玉纖阿!
此女甚壞!又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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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時,奚禮趕到了一宮舍前。見郎中令呂歸立在一灌木前,麵色古怪地看著一對赤身男女在麵前瑟瑟發抖。原是宮中今晚有刺客,刺客為了和一宮女苟合,讓郎中疲於奔波。
奚禮不可置信,問郎中令:“當真如此?”
呂歸立在那男子麵前,盯著對方手臂兩頓。並未在對方身上看到任何受傷處,任何箭.弩的痕跡。少年郎君沉默半天,在奚禮再問一遍時,呂歸竟然緩緩道:“確實如此。”
少年巍峨淡然,乃吳地武藝最強者,當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