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在後,公子們在前,著粉紅色衫子的玉纖阿長眉連娟,唇齒流麗。風拂起她腰間裙邊的黑色寬帶,其上所飾的連珠紋幾要在風中飛起。而她下巴微揚,眸子清而黑,手中蘆葦直直指向麵前公子。
公子麵容不染塵埃,他長睫覆眼,低著眼,眼中倒映對麵小女子。蘆葦影子連著光,照在他如刀如懸的鼻弓上。如同水墨氤氳開,暗的亮的都浮出水麵,流光瀲灩,範翕眼瞼輕輕上掀,那勾魂攝魄般的光影向對麵直射而去。
玉纖阿身後的宮女們刹那間都被看得紅了臉。
玉纖阿一怔,神色也略微慌亂,向後收起自己直指公子翕的蘆葦。
範翕身畔的公子們呆呆看向對麵那宮女,似沒想到他們的父王如此好.色,宮中竟然還能留下這般美人沒有被禍害。而吳世子反應過來,心中湧起極大的不適感。他沉著臉盯向對麵玉纖阿,喝道:“放肆!”
玉纖阿淡然,她在奚禮這裡,經常聽到的就是“放肆”“大膽”之類的詞。
玉纖阿本就是要奇貨可居。她目的達成,奚禮殿下一喝,她直接便要行禮退下。範翕卻和奚禮不一樣。一樣的冒犯,奚禮大怒,範翕卻向前一步,躬身伏腰,長袖垂地。他含笑向女郎行了一禮:“多謝仙娥賜福。”
範翕含笑:“我若尋得心愛人與我定下白首約,他日定親自來謝女郎。”
他這般一說,溫溫柔柔,對麵的玉纖阿麵凝新荔,與他麵對麵地俯下身行禮。
奚禮卻皺了眉,看一眼範翕:……範飛卿這是何意?為何說要再和人許下白首約,他不是早就許過了麼?
奚禮在範翕代周天子巡遊天下前便打聽過,範翕那位未婚妻家裡,位高權重,在洛地赫赫有名。當時奚禮還感慨範翕在公子中不甚顯眼,倒是給自己尋了門不錯的親事,可極大提升他的地位。也許範翕日後的封王,都要托他那位未婚妻娘家的福……
怎如今聽範翕的意思,倒像是不願意承認那門婚事?唔,範翕十五歲時就定下親事,到今範翕已十八,他也不提婚娶……其中莫非另有隱情?
奚禮到底隻是和範翕相識一場,說是朋友,他們也沒有熟到對對方的事了如指掌的地步。眼下聽出不對,奚禮若有所思,便沒有開口打斷範翕。
而範翕喊住欲退下的宮女們,他深情繾綣的眉眼盯著為首的玉纖阿,笑道:“可是吾等掃了女郎們的興致?今日是‘花朝節’,我方是客,爾等才是主。何不將方才祭祀演繹完畢?”
宮女們不知所措,偷偷看對麵的公子們。公子們卻隻盯著她們中那最漂亮的玉女出神,而最不為美色動搖的世子奚禮,又在沉思什麼,也不開口。宮女們茫然時,見玉纖阿膽大,她上前向公子們行了一禮後,就持著蘆葦,將方才的賜福儀式繼續主持了下去。
宮女們也都惶惶地配合著她。
範翕立於對麵,目光盯著玉纖阿。
玉纖阿將禮做完,念了最後禮畢時的詞:“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她聲音清婉如泉水,這樣複雜的詩賦念來,也不磕絆。將祭祀儀式做完,宮女們向這些公子們行禮告退,範翕不開口,奚禮也不開口,心有遺憾的公子們便眼睜睜看著這些宮女們踏溪而去。
年輕貌美的宮女們在水邊行走,衣連娟,發如墨,身形與春日的杏花桃花玉蘭疊在一處,青春靚麗。
擁在人群中的玉纖阿微住步回首,向這邊看來一眼。
長帶飛袖,碰觸到範翕的目光,她淺淺一笑,嫣然若花堆簇雪,灼灼無比。得周邊人推搡,玉纖阿轉了頭,再未回頭看來。但那桃花般鮮妍好看的容色,如花落水池,妍麗動人,岸邊公子們的心,全都微微麻了——
明明非豔麗相貌,明明柔婉無比,卻這般讓人一見難忘。
岸邊公子間,氣氛有些古怪。奚禮轉頭看向範翕,似斟酌了良久,他試探道:“你與玉女相熟?”
身邊公子們伸長了耳朵:那位美人名喚“玉女”麼?果然人如其名,琅琅似玉美。
範翕隻溫和笑了笑:“不甚相熟。”
奚禮不信,沉冷的眼盯著他。範翕天真道:“我也不知為何有這般奇遇,她手中蘆葦為何正正指向我。許是天地緣分,命運使然吧。”
奚禮一滯,心頭思緒略微扭曲。
而公子們紛紛:“……”
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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