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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織室果然迎來了侍內,說是九公主來要人。織室這方早就知道這樣的小地方留不住玉纖阿這樣的絕色美人,女官們平時睜隻眼閉隻眼,對玉纖阿頗多寬容。但是來要人的是九公主,女官們仍驚訝了一番。
她們以為如玉纖阿這樣美人,不是吳王來要人,便是吳世子那樣身份的。怎麼會是一個公主呢?
無論如何,與織室諸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彆後,在做苦力的宮女們羨慕的目光中,玉纖阿背上包袱出了織室中庭。走出大門那刹那,穿堂風迎麵襲來,吹起她的裙裾,頭頂溫煦陽光灑在周身。她修背挺拔,腰肢盈盈一握,抬步跨過門檻,回眸對身後目送她的宮人們微微含笑——
她走出了織室。
她曾從一侍女,淪為一舞女,再入吳宮時,因被奚禮世子嫌惡,被下放到宮中活計最重、待遇卻最清苦的織室中。她不曾怨天尤人,不曾就此便打算屈服於吳王入他後宮,不曾向奚禮殿下自辱般求他放她一馬。
她沒有依靠那位明明對她有好感、卻故意欺負她的世子,就離開了織室,去到了公主宮舍中。
她相信,自己也不會隻永遠是一個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待尋到機會,她當扶雲直上。
她自不用屈身於可做她父親的男子身下,自不會為人奴為人妾一輩子。她自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嫁於真正愛她的、且有權有勢能護住她的俊美郎君。她從不覺得一開始做了奴婢,日後便永無翻身之日。她將一步步走出現今困境,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哪怕期間會非常漫長,然無所謂,玉纖阿慣常忍耐。她不怕等待,她隻怕永無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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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公主的宮舍,將包袱放入偏舍中,一年長女官便來帶領玉纖阿介紹公主的住所。原本玉纖阿當親自向公主去請安,但女官說公主今日不在,她去和郎中令騎馬了。
玉纖阿便欣羨:我也想學騎馬呀。
女官帶著玉纖阿走過公主宮舍的邊邊角角,她回頭打量這個美貌得過分的婢女,疑慮重重道:“我也不知公主讓你來,是為你安排好了什麼。她這兩日不在宮,待她回來了你再去請教她。公主不在的這兩日,我也不敢分配你重活……”
女官沉吟了下,問玉纖阿:“你可識字?”
玉纖阿訝道:“奴婢略微識得幾個字。不過,伺候公主殿下必須識字才可?”
她想到以前薑女在吳世子宮中服侍時,明明大字不識,卻天天被拉去收整書舍。玉纖阿覺得壓力大了幾分,暗想以前做侍女時,也沒要求這樣高呀?她心裡嘀咕時,那女官鬆了口氣,笑道:“也不是。隻是今日一宮女病了,我派你去打掃書舍。”
玉纖阿伏身:“喏。”
這位女官便帶玉纖阿去了公主的書舍。玉纖阿低著頭並不多看,女官吩咐一路,見她頗為知禮數,滿意地點點頭。到一邊書架前,女官伸手一指:“這一排書目你要記清楚。公主其他的書不怎麼看,最愛這一架的。公主若是想要,你當立刻拿去給公主。”
玉纖阿“嗯”一聲,她好奇公主喜愛看的書是什麼樣的。在女官不阻止下,她伸手拿了一卷竹簡,翻了翻,大略看出是民間搜集的傳奇故事這般。玉纖阿笑了笑,明白小公主的愛好了。她將竹簡擺回去,因書架與書架間間縫小,她揚起的袖子勾住了身後一書架。書架上一卷竹簡掉了下來,玉纖阿連忙俯身將竹簡撿起來。
她看到了最開始的幾行字——《飛卿集選》。
玉纖阿目露疑惑:“詩集麼?”
女官答:“是。”
她說起閒話:“你可知這飛卿是何人?”
玉纖阿搖頭。
女官道:“飛卿,便是如今身在吳宮的那位公子翕。飛卿是公子翕的字。這詩集,自然是公子翕的詩集了。”
玉纖阿驚愕,握著詩選竹簡的手不由一緊。她與範翕認識這樣久,她能看出範翕出身高貴、學識淵博,但她確實沒看出來範翕有寫詩的愛好。他可從來沒表現出來過,甚至可以說,除了當日他寫過一筆字給她,玉纖阿都沒見他對文學有多喜愛過。他平時說話,從來沒有隨口吟詩作賦的習慣。
女官也不太了解,卻說:“你這樣驚訝做什麼?你又不認得公子翕,但日後在我們這邊,你便能常看到公子翕這樣的大人物了。他與我們公主交好呢。”
不!
範翕恐從未與公主交好過!他喝醉時,還表示過他厭惡公主這樣的女子!他喜歡的……明明是自己這樣的!
玉纖阿心裡古怪了下。
所有人都不知她與公子翕私下那樣好……這種感覺,讓她心跳過快。
玉纖阿掩飾住自己的情緒,低眼輕聲:“原來公主這樣喜愛公子翕呀。竟還會看公子作的詩。”
或許九公主和範翕在一起時便會寫詩作賦,而如她這般沒有文化的,範翕就從不讓她紅袖添香,不和她聊詩詞歌賦?
可他又不知她沒文化。
他是否瞧不起她?
玉纖阿抿了抿唇。女官沒來得及說公主正是不喜歡看公子翕的詩才將其束之高閣,但是王後非送來這書讓公主看……玉纖阿已經抬眼,對女官羞澀笑道:“公主這兩日不在宮舍,不知奴婢能不能將書拿去觀閱兩日?待公主回來後奴婢就將書還回來。”
女官說:“無妨,你隨意看吧。”
反正九公主也不看。
玉纖阿握著竹簡,繼續跟隨女官參觀書舍,心裡隻想道:我倒要看看範翕寫的詩多好,讓人那樣愛,他偏不與我說。我倒要看看他文采是有多好,才瞧不起我!
不過,範飛卿……範飛卿……這名字,倒是與她的名字有些契合啊。
玉纖阿紅著臉,轉過了這個心思,不敢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