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抬目望來,聽出他借著裝可憐,說出對她的指責。
玉纖阿如今不在他麵前裝了,她淡淡笑了笑,說了實話:“公子這話好沒道理。若愛一個人,自然不會立刻收回心。若是能立刻收回心,說明還是不夠愛。卻也不必因此指責我冷酷無情。公子怎麼不想一想,為何那男子無本事,讓我深愛呢?也許是他身上並無太多讓我愛的東西吧。”
範翕一頓,他嘲諷望來:“現在倒是怪我沒本事留住你的心?你能愛什麼?左不過權勢,右不過地位。那你豈不應該去配給周天子,讓我叫你一聲‘夫人’呢?”
玉纖阿靜了下,想到原來她在他眼中,為了想要的權勢地位可以如此不擇手段。在他眼中,她大約會為了地位去做他父王的後宮夫人……玉纖阿不願與他多說,隻淡淡“哦”一聲:“公子這建議倒是提得不錯。”
她故意刺激他一般,仰頭對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不會主動愛誰。誰有本事,我就愛誰。誰先愛我,我就愛誰。誰對我好得要死,愛我如愛他自己,我就愛誰。”
範翕早料到這個答案,倒不如何失望。他目光定定地看她,目光輕輕亮了兩下。想她這個答案……倒是和他蠻像的。
可惜她玩弄的人,是他!被欺辱的人,是他!
範翕柔聲笑,笑得古怪,笑得玉纖阿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看他望著她:“你倒把自己說的毫無原則。但我看你也很有原則啊。你不入吳王後宮,卻勾我,勾奚禮,可見你誌還不小,比你說的還要壞些。”
範翕低頭慢悠悠拂自己的袖子,威脅她道:“看著吧,等我走前,我會向吳王建議,將你收入後宮。你的後半生,就去和一個半死老頭子相愛去吧。”
玉纖阿立刻慌了:“你敢!”
範翕見嚇唬住了她,心情極好。他慢條斯理道:“你猜我做不做得出來?”
他目中的陰狠無情,幾多病態,並不是完全嚇唬她。若她惹了他,他真的能作出這種事來。
言罷,他便不想再和玉纖阿說話了。範翕拉開門,想這樣走了。範翕側臉玉白,神情平靜。玉纖阿見他步伐溫淡、負手而行的模樣,她心忽然空了一下。她覺得範翕說讓她入吳王後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而且他的樣子好像他們就這樣結束了,範翕不在意她了,他日後再不會找她了……玉纖阿心情慌亂,恍惚地向前追了兩步,扯住了他的袖子。
範翕回頭看來。
玉纖阿:“……”
她也不知她為何會主動去追他……玉纖阿仰頭看他,低聲:“公子的發冠歪了。”
範翕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意興闌珊道:“大約是方才被你弄歪的。”
他話一落,兩人同時想到了剛才兩人挨得那麼近,她貼臉嗅他的模樣。範翕咳嗽著,側過了臉,他故作淡定地抬手去正自己的發冠。但他半天正不好,玉纖阿盯著看了半天,忽而噗嗤笑出聲。她這一笑,把範翕氣得不輕,他當即向她瞪來。
玉纖阿柔聲:“公子低頭,我幫你正吧。”
她語調太柔,說話又說得這麼自然,範翕糊裡糊塗地低下了頭,她的手挨到他發間時,範翕才想到自己為何要讓她碰他發冠。女子發不能隨意碰,男子的發冠自然也不可以。她算是和他什麼關係,竟敢碰他的發冠?
玉纖阿仰著臉,呼吸淺微地拂在公子翕麵上,她認真地盯著他的冠,幫他將冠中珠正好,幫他將亂了的發絲束進冠中。為了方便她動作,範翕不得不俯著身就她。他垂眼,眼下便是她近在咫尺的頸下部位。
女郎呼吸起伏間,小丘孑立,漫漫托在單薄春衫下。隨著她動作在輕顫……總覺得一掐便能掐出水。
並不算大的山丘,形狀卻甚好,甚翹。那山下有水,是山在春日融融下所化的。會甜得如花蜜一般,會蓬鬆柔軟得如雪一般。雪會化掉,她卻不會,山水重重,周而複始,始終那樣美地誘著他……
範翕盯著便移不開眼,想要將手移過去。暗惱為何兩人現今已經分開,若是往日,他便可以抱她,可以悄悄試探她,可以試著摸一摸……範翕在心中尋思了一下強抱她的可能性。結果倒不會如何,隻是大約又被玉纖阿看不起。
她就覺得他好她的色而已,難道他還真的會如她所想,被她牽著走?
範翕淡著臉,艱難地移開了眼,看彆的地方。他移開的眼,又盯在了她腰上。腰下係著一枚玉佩,範翕卻看不到那玉佩的好材質,隻是在看她的腰身。看她的腰身纖長,被她踮腳動作勾起一抹流線。
那樣細,盈盈可一握。
而他更知道她的舞功有多好,若是在床上……若是她肯用她的腰……範翕呼吸紊亂,他手臂顫抖,掙紮著想不管不顧地摟抱住她。他恨自己方才摟抱她時為何一心隻盯著她的臉,不曾感受她的身……範翕即將抬手臂樓抱住她時,玉纖阿在他耳邊柔聲:“好了。”
她向後退,退出了他的懷抱。
二人四目相對。
玉纖阿望向他,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詭異,如同要吃了她一般。她熟悉男子的這個眼神,默默向後退了退。範翕到底自製力強大,他沒有動,隻問她:“為何分開了,你還為我正冠?”
玉纖阿低聲:“公子想多了吧?我隻是奴婢,主君需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範翕瞥她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隻是出了淨室後,離開那處,見到等在廊下的泉安,範翕問:“我發冠如何?”
泉安左看右看沒看出範翕要他看什麼,隻閉著眼誇:“襯得公子更為英俊瀟灑,風采不俗了。”
範翕低笑兩聲。
半嗔半惱道:“她手藝倒是厲害。”
說罷再不談此事,也不再提玉纖阿如何了。
--
範翕真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那日他強行和玉纖阿待在淨室中,玉纖阿隱隱察覺到他還對她念念不忘,對她有所期待。玉纖阿心中也是一動,她現在被範翕製的,暫時也沒什麼好的未來可籌劃。
乾脆先看看吧。
但是她與範翕之後再沒什麼往來。公主向她打聽了幾次,也是分外失落。
這一日天黑後,玉纖阿幫公主去回了王後一句話,她回返公主宮苑的時候,看到宮中曄湖中的蓮花好似有了花骨朵,要開了。夜風清涼,濃霧重重,絲絲縷縷的水汽花香拂來,好似驅散了些近幾日的鬱卒之氣。
玉纖阿將自己手中提著的燈放在堤岸上,矮小樅樹和菖蒲在側,她蹲在水邊,心情極好地將手伸入曄湖中,撩著水玩。她眼睛看到不遠處有了一朵花的花骨朵,便想摘來,可惜手臂不夠長,裙裾繁瑣也不甚方便。玉纖阿便乾脆脫了鞋襪,跪在地上。她耐心地挽好袖子,傾前身去勾那支蓮花。
跪在地上的裙裾濕了水,衣袖上沾了水,眼睫上覆了水汽,玉纖阿也抿著唇,隻執著地看著自己想要的那枝花。
遙遙的,湖水對麵,宮燈蜿蜒,車輦從宮牆深處走來。因水聲嘩嘩,遮了聲音,玉纖阿並沒有聽到湖對麵的聲音。湖對麵那沿著水行走的車輦卻停了下來,剛從美人鄉中出來的吳王出了輦,立在水邊,盯著湖對麵那垂首折花的宮女。
靜靜深夜,濛濛水與夜掩著,叢叢樹灌前,她跪在水邊。女郎低垂的眉眼婉麗如舜華,似仙娥一般高貴出塵。她一徑去摘那蓮花,好不容易摘到了手,女郎低頭去嗅手中那花。原本她麵容清冷如仙,隻垂頭嗅花時,她臉上綻放出了極淡笑容。那一瞬間,人比花嬌,她的花容月貌,使她一下子拂開層層雲霧,走入了尋常凡間。
夜霧籠著她,她便如靜靜流淌的湖水一般清幽乾淨。
吳王看癡了眼,隻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種美人。宮燈照在水上,水光映著美人的麵。那美人好似察覺到了照在湖水上的宮燈,她手持花,抬眼向對麵望來。驚鴻照影間,麗人目中清愁若織,煙霧籠罩。看到了對麵站著的人,美人似很吃驚,瞪圓了眼睛……吳王讚歎般吟道:“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世間竟有這樣的美人,寡人白活了。”
看到了湖對麵林立的內侍們和那微胖的廣袖中年男人,當他癡癡地望來時,幾乎一眼間,玉纖阿便從此人的衣著上判斷出了此人是誰——
吳王!
那吳王隔岸而高呼:“不知這位仙娥從何而來……”
玉纖阿慌張地站起,顧不上穿鞋襪,提著裙裾就轉身向後方樹灌處鑽入。那對麵的吳王感慨到一半,美人就不見了。吳王一愣,沉下臉吩咐內侍:“追!將她給我找回來!寡人後宮竟有這樣絕色,為何寡人從來不知?”
一時間,湖水兩岸,燈火全暗了,一眾人高呼著追逐而來:“大膽!見到大王還不請安!給我找!”
玉纖阿哪裡想得到自己會這樣倒黴碰上吳王,那花也不要了,鞋襪也不要了,她赤著腳提著裙裾就往後方跑。然兩邊皆是湖水,她隻能靠樅樹掩藏自己的身形,然後方的人緊追不放。
眼下隻是內侍,可一會兒,宮中宿衛軍被驚動了,可都會追來啊。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她要就這麼入吳王的後宮了?
玉纖阿慌張地一邊跑一邊向後張望,前方冷不丁撞到一個人身上。她大氣不敢喘,臉色雪白,以為自己撞到了巡邏王宮的宿衛軍手中。她瑟瑟發抖時,手被人握住。玉纖阿一怔,抬目,看到麵前浩浩蕩蕩一眾衛士和侍女,竟是公子翕的人。
範翕正握著她的手。
防止她摔倒。
範翕皺眉,看著她這樣:“你又在乾什麼?”
見是範翕,冷不丁想到範翕說要將她送給吳王的話。玉纖阿被他握住的手一抖,看他的眼神如看惡人一樣。
後方有人追她,玉纖阿哪裡有功夫和範翕多說。她慌亂地拂開他握她的手,幸好範翕握她的力道並不重。範翕皺眉,心想我本來也不想握你手,你何必這樣避之唯恐不及?他被玉纖阿推開,心情陰鬱,還沒反應過來,玉纖阿就從他們這列隊旁邊跑了過去。
那女郎裙裾飛起、來去匆匆,一陣風般從他們麵前跑了過去,範翕一行人都懵懂的,沒有反應過來。範翕低罵:“她有病麼?”
泉安見範翕被玉纖阿撞開後臉黑沉沉的樣子,心裡一歎,想公子現在對誰都和氣,就對玉女惡聲惡氣……但範翕隻罵了一句,就施施然繼續負手而行,懶得多理那撞了他就跑的女郎。他現在當真不想管玉纖阿的事,但是他們再向前走走,發現了情形好似不對。
湖水兩邊亮起了許多宮燈,內侍們的影子照在水上,數量越來越多,宮中衛士們也向這邊移動。內侍氣喘籲籲過來,見到公子翕也很意外,連忙說了吳王的要求,問起公子可曾見過一個疑似仙子的美人跑過去。
範翕溫和而疑惑地笑道:“什麼仙子?這世間哪有什麼仙人,大王莫不是看錯了?是否該請位醫者?”
這位內侍和公子翕有些交情,因公子翕這邊的人暗自給他送了不少禮,隻為打通吳王身邊的關係。這內侍尋人著急要走,範翕卻喚住他,耐心詢問什麼仙人。內侍左右看看,小聲告訴公子道:“公子既然沒見過,我等去彆處尋吧。公子若是見了,叫人喚一聲。不瞞公子說,奴見方才大王盯著仙子的眼神……公子若是能將這樣的美人獻給大王,恐會得到不少好處。”
公子翕感激拱手:“多謝提點。”
而待這內侍領人一走,範翕方才還含笑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怒道:“玉纖阿!玉纖阿這個蠢貨!”
不與身邊人打個招呼,範翕轉身就向身後走,向方才他們撞見玉纖阿時玉纖阿跑開的方向匆匆追去。他心裡大怒——想她瘋了麼!想她為何不向他求助!難道她以為他真的會將她獻給吳王去麼?他瘋了麼將她獻給吳王?!
蠢貨!
她一個弱女子,沒有他相助,如何能在吳宮中躲過這王宮主君的找尋!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玉兒公子~~~
荏苒扔了1個手榴彈
Aman扔了1個地雷,小雨滴扔了1個地雷,如是就好扔了1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