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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3267 字 6個月前

周洛之地燃起烽火, 四方諸侯當前去援助。因這層原因,範翕一行人重新上路,進了楚境。曾先生等人日日與範翕討論北方之戰事,範翕也做足了憂心忡忡狀,承諾攜兵馬儘快北上,讓同行的臣子們放心。

大雨滂沱之日,範翕一行人過了邊境線,入了楚國邊關的一家亭舍。玉纖阿坐在最後一輛車上, 刺紋之後,她連續燒了幾日,精神不振,整日懨懨。但她心性甚狠甚穩, 斷不因為自己的緣故要耽誤眾人上路。馬車停下時, 她仍神誌有些模糊。待車門打開, 風雨從外灌入。玉纖阿睜開眼, 強撐著身體對車外侍女柔聲:“薑女, 我腿有些軟,你扶我一下。”

一隻手伸來。

玉纖阿將手遞過去, 被那人一把緊握住時,她混沌的神智一下子清明。雨水濺上手背, 她白著臉將手向後抽。那人握著她的手卻不放,那人用力,將她一下子從車內拽了下去。玉纖阿跌撞著摔下馬車,摔入郎君的懷抱中。

迅速地, 她身上被罩上了一件胭紅色鬥篷。冰涼的身體被裹入鬥篷中,她仰起臉,睫毛顫抖,一把黑色大傘罩在兩人頭頂。

雨水劈裡啪啦地敲打在傘麵上,而傘下,範翕緊擁著她,托著她的肩將她抱在懷中。從出馬車之刻到現在,範翕確保玉纖阿一點沒有被雨水淋濺到。範翕低頭,溫柔而擔憂地望著她:“你竟發燒了一路麼?為何不讓薑女來找我?”

玉纖阿卻煞白了臉:一行人!這麼多車馬,這麼多仆從!範翕竟然抱她!

她在他懷裡與他彆勁掙紮,過度驚嚇讓她麵色蒼白,掙紮出一身冷汗,玉纖阿又奄奄一息地倒在他臂彎間。她在他懷裡發抖,咬牙:“公子,你瘋了?你怎能這樣當著諸人的麵與我這般?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範翕道:“彆怕,沒事的。我讓他們都進去亭舍了,我是將他們都打發去歇息了,才來帶你下車的。”

玉纖阿這才悄悄睜了眼,她向四周看,一把傘罩下,四方寂靜,她與範翕被環抱在風雨聲中。遙遙的見到亭舍門口亮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而果然,周圍已經沒有了仆從。

隻聽到範翕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玉纖阿這才放下了心,她確實頭暈眼花,見周圍沒了威脅,她便身子放鬆,臉埋在範翕胸口,靠他的支撐來站著。他在雨夜中抱她,也許確實燒得厲害,玉纖阿覺得他抵著她額頭的下巴,都一陣滾燙。玉纖阿紅了臉,卻仍輕聲責怪:“但你還是太大膽了。下次不要這樣。”

範翕憂聲:“我聽薑女說你病得厲害,我豈能不來看你?我若不來看你,必心中絞痛若死,整夜整夜地想著你。你忍心見我如此麼?”

玉纖阿薄嗔:“你慣是說這些話來哄我。”

如是說著,再三確定仆從們都被範翕安排去睡了,亭舍中官吏範翕又吩咐不許他們打擾,玉纖阿便放心地在範翕的扶抱下向亭舍走去。範翕見她虛弱,本想抱著她走,玉纖阿隻不肯,範翕不想在她病著時和她爭吵,便隻能托著她肩,扶著她一步步艱難地進亭舍。

門推開,風雨入舍,擺在窗口的火燭光搖晃了下,範翕半扶半抱著玉纖阿入舍,將傘丟在了門外。他低頭憂心與她小聲說話,大體是說一會兒請醫工為她看看,她洗漱一下,他給她熬藥去,讓她不必憂心,他會陪她的……

這般柔情蜜意,就如情郎一般用心。

二人這樣進舍,玉纖阿身體難受顧不上看四周,範翕一心記掛玉纖阿,隻寥寥抬目,看到亭舍大廳中左側的簾子被掀開,一位年輕郎君似好奇地看向他二人。亭舍專為過往的人提供食宿,不僅可接待達官貴族,也會接待尋常百姓。範翕又一向不是愛擺架子的人,他一行人入亭舍後,其他入住的人仍住著,便並不奇怪。

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看,範翕抬頭,向簾後那位郎君輕輕點了下頭以示禮貌。同時他身子一側,擋住了那人看向他懷裡女郎的目光。那位郎君麵孔俊俏,眉目清潤,見範翕如此動作,愣了一下後,拱手笑了笑,將簾子重新放下。

玉纖阿抬頭:“公子與何人打招呼?”

範翕柔聲:“無事,我們上樓吧。”

卻不知,那簾後年輕的郎君聽到玉纖阿的聲音,渾身猛地一震,重新掀開了簾子,向二人上樓的背影看去。這郎君目光如火燒,閃著激動的光澤,盯著那被範翕摟在懷裡的女郎——

身段窈窕,聲悅如鸝。這月華一般溫婉明麗的女郎,世間隻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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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後,過了兩日,在範翕的悉心照顧下,玉纖阿的病好了。

待他們入住了楚境這家亭舍後,那曾救過玉纖阿、現在被範翕留在身邊的老翁在磋磨了許多日子後,終於要離開了。老翁臨行前與玉纖阿告彆,玉纖阿因身子不適的緣故這幾日都不怎麼露麵,但老翁要走,她仍見了一麵。

玉纖阿拐彎抹角,從老翁口中試探出老翁是要回姑蘇,幫範翕打聽一家姓虞的貴門。若有可能,範翕大約想與姑蘇虞氏交好,端看姑蘇虞氏現今是什麼樣的狀況。

見範翕果然不為難這位老人家,隻是讓老人家為自己辦事,玉纖阿才徹底放下了這樁心事。她本怕範翕脾氣怪,這老翁曾救過自己卻因自己的原因被範翕害死,那她真是罪孽深重。範翕沒有這樣的意思……玉纖阿且兀自羞愧了一下,想自己將範翕想得太惡了。

實則他並未做過多壞的事。

他待人也溫和,行事也大度。即便內心斤斤計較,他明麵上也很少表現出來。

玉纖阿反省自己,想自己是因為知他本性才對他不信任。實則一個人壞不壞,不能隻看他心裡如何想,還得看他平日在做些什麼。不能以心論跡。而想起範翕,玉纖阿又心中悵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和範翕現今是什麼樣的狀況。

自那日清晨他們二人情不自禁地親吻後,兩人之間再見麵,便流露著一種古怪的尷尬。但因她後背刺紋後,範翕怕她後背腫起的緣故,又每日夜裡來為她傷藥,兩人又不可能不見麵。

而每夜他為她上藥時,那氣氛便更加古怪。他的手指隻是輕輕拂上她肩頭,玉纖阿就能感覺到他手指灼燙的溫度。他不說話,呼吸沉靜地拂在她耳後發絲處。許多次,玉纖阿都心口砰砰,覺得他會從後擁來。

但是並沒有。

他強力控製著他的情感,儘量不與她發生什麼。

然二人之間如拉絲一般藕斷絲連的關係,也往往讓範翕麵對她時,目光閃爍,無話可說。

玉纖阿想到這些,心中便一陣發麻。

暮靄沉沉之夜,她坐在窗下,閒得無事,插著花玩。一束束蓬勃鮮妍的花枝散落在案上,顏色繽紛,枝葉繁茂。碧綠的葉子再與雪白嫣紅的花一道插入擺在案頭的沁脂紅釉瓶中。玉纖阿手拿一把剪刀,將花枝上多餘的葉子花瓣剪掉。零零散散的花葉落在案頭,又隨風飄向窗欞台上。

玉纖阿心不在焉地侍弄著案頭的花,學著那些貴女們都會的技藝,同時她蹙著眉,心中反複思量——她該不該使手段,誘範翕。

她本心不願入周王宮,範翕與她這樣關係,她若能使範翕轉性,不惜為她與周天子對抗,她的機緣也許就在這裡了。玉纖阿深知自己本性,她若真想討好一人,必事事順著那人心意,那人必會被她打動。

何況範翕對她本就……他更容易被她打動。

但是玉纖阿沉思著,她下不定這個決心。以前也無妨,她現在卻不願再騙範翕,再欺範翕,再將他故意拉到與她一般境界中……他對她已如此好,近乎她想要什麼他都儘力給予。他待她如此,她怎麼忍心為了自己得到想要的,就將範翕拉入深淵地獄?

他明明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妻,身為一公子,他背靠周太子。隻要太子支持他,他及冠後便能封王,得一封地郡國。他前途大好,既自己有心機,又有妻族、太子相助,他的未來那般光明。

而若是和她在一起……

第一,他得和他的父王周天子為敵;

第二,玉纖阿野心勃勃,她必不可能讓範翕娶除了她以外的女子。他終生隻能與她綁在一起。

她會讓他舍棄太多東西……若是其他人也無妨,玉纖阿不在意。可是這人是範翕。是掐著她脖頸說與她恩斷義絕,卻會在曄湖邊找到她將她抱走的公子翕;是忍受不了她背上刻字卻強忍著不發作,擁著她恭喜她擺脫前緣的公子翕……

玉纖阿目中靜靜,清泉流水潺潺而過。她心如被針紮般,斷斷續續地痛。良久,玉纖阿輕歎一口氣,想算了吧。

她不忍心。

縱她心機頗深,隻要她使手段,她不信範翕不為她心動,可她已經不舍那樣對他。前麵十五年,她所感受到的溫暖不多,她心中遺留的溫暖也不多。直到她遇到了公子翕。

所以算了吧。

她不會主動招惹他,主動勾他了。且這樣走著看吧,若她到時真的不得不入周王宮……那等到了洛地,她再想辦法打探周天子的喜好,看自己能否得到一二機緣吧。

她放過範翕了。

玉纖阿想得出神,一邊想,一邊釋然,一邊心中又酸澀。她恍神中,聽到一把柔和男聲問她:“花都要被你剪禿了,你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玉纖阿手一抖,手中剪子向下掉落,眼看就要紮到她放置在桌案上的另一隻手。身後範翕眼疾手快,迅速俯身撿起那把銅剪刀。範翕將剪刀放下,責怪看她一眼,伸手要來握她的手:“有沒有被剪刀紮到?我看看。”

玉纖阿手向後一縮,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範翕怔住。

玉纖阿低頭,輕聲:“我沒受傷。”

範翕怔怔看她。

玉纖阿跪坐在錦墊上,她抬目望了他一眼。見他青袍緩緩,玉簪束發,真是清俊又風流。範翕探尋地望著她,玉纖阿已垂頭低聲:“公子日日與臣子商議軍務政事,何以還來尋我?我已無什麼事,公子當履行先前與我的承諾,不要再來見我了。”

她側了下臉,玉淨麵容望著窗外,喃聲:“你知道,不見麵,這對你我都好。”

她停頓一下,似責他:“公子為何總也忍不住?”

範翕盯著她,目光如刀鋒一般。他眼底浮起怒意,但看她側容哀傷,範翕又一愣。他知道玉纖阿的相貌便是這類總是眼底織滿清愁的楚楚動人模樣,但是當他看一眼時,他還是感受到她的難過。

他一下子想到了他曾聽到的她以為他睡著時偷說的那幾句話。她以為他不知道,便大膽地說她不想入周王宮,她想嫁他。

這般一想,範翕心便又軟了,迷惘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則是深淵無底。他想不想得到一個女郎,這竟然會關乎到他的前程命運——世人在麵對美人和前程的選擇時,誰能立刻下定決心呢?他舍不得左邊,也舍不得右邊。左右搖擺,範翕心中酸楚為難,不太能作出什麼選擇來。他隻想悶聲不管,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好讓困境自動解了……範翕自嘲一笑,想他素來心狠,竟有如此手足無措、四顧茫然之刻。

範翕坐了下來,溫和道:“我知道,你背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必再上藥,我今夜本就是來與你說這個的。正好我明日要出一趟遠門,與楚國臣子商量一些事。我會接連幾日不在亭舍……正是趁這樣的機會,你我便不見麵了。”

他長久停頓。

說了下一句:“之後,即便我回來了,我也再不來見你了。”

玉纖阿麵容雪白。

她溫溫地應了一聲:“好。”

範翕低著頭,他看著她放於膝上的手。女郎纖纖玉手,指節輕軟又修長。他素日總喜歡與她握手,總喜歡捉著她的手不放……但他知道,從此以後再不能了。他既然無法許她什麼,便不應給她太多希望。

範翕低聲:“我將薑女留給你用。我給她喂了毒,她每隔幾日就要尋我要解藥。泉安調.教過她,你不必擔心她背叛。你有什麼困難,便告訴薑女,薑女會來找我。”

玉纖阿:“嗯。”

範翕再囑咐:“你如今也是王女,不可一味委屈自己。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不要受委屈,讓薑女告訴我。”

“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也讓薑女尋我。離周洛還有許久,這一路上,但凡在我佑護下,你想要什麼都大可說出來,我自會為你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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