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要細說,有一將士急匆匆從外尋來說戰事。二人便都將此事放下,處理戰事為先。那日太子和範翕離了城父,趁九夷虛弱之時,他們親自帶兵,隨軍士追趕九夷。一馬當先,當先將九夷逐出宋國!
此戰才能告一段落。
這方九夷是他們的主力軍,若是打退了這批軍隊,九夷的處境就會危險得多了。太子帶兵攻打九夷,九夷那邊本和這邊膠著,誰知太子那邊突然增加兵馬,將九夷打得猝不及防……而九夷那邊也是震怒——
明明齊衛二國許諾不會增加兵馬。
九夷與齊衛二國合作,在大周各處點火,待齊衛分了周國,九夷便可從中獲利。
誰能想到太子態度這般強硬!
九夷主動求和,大周太子都不為所動。九夷被大周兵馬趕得屁滾尿流時,主將們捉拿了一個從城父逃亡去其他諸侯國探親的普通民眾。九夷得知太子妃竟在城父,竟在後方……九夷當即調整方案,一方麵大部分軍隊仍和大周兵馬周旋,向後方的魯國步步退下;另一方麵,九夷挑選了一支小軍,為了不被發現,他們繞了大遠路,從後方向城父攻入。
九夷打不過這批周國大軍,便想用些什麼來威脅太子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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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城父中,晴空朗日,祝吟在判斷了數日後,決定親自見那個將公子翕迷得七葷八素的仆從。
她的丈夫和公子翕為乘勝追擊,追趕九夷已經離開城父五日,城中有其他將士守著,當也是安全。
祝吟坐在屋中,見到那身量纖細的小仆從。祝吟見到玉纖阿,對方雖扮作男兒,然容顏之俊,讓祝吟都不禁看得一怔。祝吟沉思著,想委婉勸這個小廝離開公子翕。
她話開頭:“我知你也不容易,然而……”
“轟——”說話間,什麼炸開的震動聲,讓整個屋舍都搖晃了下。
“殿下!殿下!有人攻了我們的門,疑似九夷!”一個小兵喘著氣,顧不上行禮就闖入了屋中,“將軍在前頂著,殿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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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裡外,再戰一日,敵軍當徹底退出宋國,逃入魯國。魯國是九夷的最後一道防線,攻下魯國,九夷就再無藏身之處。
因戰事順利,當夜軍隊宿在草原上時,開了點酒喝。範翕本是堅決不敢碰酒的,怕自己壞事。但是所有人都很興奮,範翕便控製著量,少少飲了兩杯酒。
範啟舉樽向弟弟道:“明日九夷逃入魯國,我們便可歇一段時間,回去城父了。你嫂嫂快要生了,這些日子,我還是希望能陪在她身邊的。”
範翕笑了笑。
他笑容總是和氣而清雅,典雅溫柔。太子看他半晌,便仍想將弟弟勸回正途,不要再有什麼龍陽之好了:“你是不懂這些的。待你何時完了婚,你才知我此時的心情……”
範翕答:“我如何不知?我都已經給我的三女兒取好小名了,她叫眉眉……”
範啟驚喜:“你仍決定完婚麼?於女郎若是知道……”
範翕彆頭,不悅道:“兄長彆提她。關她什麼事。”
範啟一頓,便轉了話題歎道:“好吧。但你仍是要早早成婚。父王若知你成了婚,也會高興的。飛卿,你不知道,父王其實希望你過上正常的生活……”
範翕淡淡道:“兄長又開始了。彆提掃興的人了吧。”
他將酒一飲而儘,範啟看他清雋側臉半晌,笑了笑,便不再多說了。
範翕坐在火堆旁,看人舞劍,他心神飄遠,想到此戰一勝,便能實現自己對楚寧晰的承諾。和兄長喝了酒,說了點兒閒話,範翕緊繃了數日的心情,終於稍微鬆了鬆。他總是繃著心神,總是怕出事……
篝火下,火焰燎原,諸人高聲唱起了振奮人心的戰歌。歌聲慷慨激昂、英壯邁往,襯得天高雲闊——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
伴著歌聲,太子和諸將們還在討論接下來的戰局,範翕已有些頭暈,撐不住回去歇息了。
大草原泥土香氣在夢中纏繞,範翕臥在帳篷中。混沌模糊間,範翕晚上竟做夢見到了自己的父王。
夢裡出現的場景是真實發生過的,那是前年的正旦日,娛樂與歡悅彌漫正旦朝宴。歲首時,這是天下最為盛大的節日。朝會休了,朝宴上,九賓徹樂聲中,四方諸侯來賀,向天子“上壽”。
範翕那時才與於幸蘭定了親,他特意去了楚國丹鳳台告訴自己的母親。虞夫人分外喜歡,好像早早定了親,自己唯一的兒子便能走上與他父親完全不同的路子一樣。
範翕在正旦節前趕回了周洛,在王宮中,他與自己的未婚妻第一次一起出現,向天子行大禮。
周天子當時位居高座,垂旒後眸子黑沉沉的。鐘罄並作,殿宇輝煌,周天子玄袍正裝,和滿殿的喜色完全不相配。但無人敢說天子不好。範翕向自己的父王朝賀隻是例行公事,他拜完後,起身時隨意向上望了一下。
意外地發現向來不理會他的周天子,竟然俯眼盯著他。
周天子蒼白而瘦削,冷峻又尖銳。他有頭痛症,常年受此困擾,睡眠便不好。而因為睡不好,精神不好,周天子向來是陰沉沉的。他身帶暴戾氣勢,大部分時候,都是讓人不寒而栗的。
從來不正眼看範翕一眼的周天子,在那個朝宴上,他竟看了範翕一眼,也看了範翕身邊的於幸蘭一眼。
周天子漠聲問:“那誰?”
他瘦而長的手指,指的是範翕身邊的女郎。
一旁的黃門立刻答:“是齊王的孫女,於女郎。”
周天子重複:“於女郎?”
黃門常年伴駕,自知天子誤會了什麼,黃門賠笑小聲:“不是‘虞美人’那個‘虞’。”
周天子便不語了。
當日範翕聽到了天子的話,麵上恭敬,心中扭曲惱恨。覺得周天子是當眾羞辱他,當眾給他難堪——他定了親,自己的父王都沒有弄清楚,還在朝宴上開口問出。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周天子對他的婚事一點都不在乎,一點都不看好?
朝宴散後,範翕強忍著自己的不悅,好聲好氣地將自己的未婚妻哄走。他回自己的宮殿路上,行到一方水榭時,怔愣了一下。因月光幽寒,他見到方才還在宴上的周天子,竟立在水榭旁的花樹邊。
天子換了常服,冠通天冠,衣玄色深衣,腰佩刀劍。衛士和黃門林立之下,天子站在水榭欄邊,望著湖水浩渺出神。側著的臉,瘦俊冷寒。
範翕行禮。
黃門湊到天子耳邊通報。
範翕以為自己行過禮就可以走了,畢竟向來如此,他與天子在宮道上打照麵的時候,天子從來不會看他一眼。但是那日天子竟兩次與常日不同。天子在朝宴上看了範翕一眼,此時在黃門通報後,天子回了頭,再次看向範翕。
天子衣袍寬大,飛揚如振。他向範翕走來,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便隻能再次攏著大袖行禮。
範翕垂下的目光看到天子站到了自己麵前。
周天子淡聲問:“你從丹鳳台回來?”
範翕摸不準他的意思,輕輕應了一聲。
周天子下一句便問:“你母親還活著麼?”
範翕:“……”
他心中生怒,隻覺得天子在咒罵虞夫人。他聲音冷硬回答:“母親自然活著。”
範翕聽到了周天子的歎息。
他忍得渾身發抖。
周天子從他身旁走過,範翕聽到了天子的喃喃自語:“她怎麼還活著啊。”
範翕怔然,他抬目而望時,見天子已經慢悠悠走遠,身後人連忙跟隨。天子的背影在月色下被拉長,他緩緩地走,手指微屈搭在額心。轉個彎,範翕看到了天子蒼白的臉色。男人垂下的臉,神色鬱鬱,了然無趣。
……了然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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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之前太子和範翕說的那樣。
天子恐在幾年前,身體不適就有征兆了。
當時範翕未曾多想,這一年來,他巡遊天下時,從吳國、楚國那裡聽了些母親的舊事,範翕便不禁多了些猜測。那年朝宴,周天子看他一眼,莫非是因為“於女郎”和“虞女郎”,聽著太像了。
天子聽到與她有些關聯的字眼,就煩悶,難受。
天子用失望至極的語氣喃聲她怎麼還活著。
周天子咒恨虞夫人為何還活著時,未嘗不是一種悲哀。
就像是,人生這般苦、這般無趣,他已經活得很不耐煩了,為何她還是……不肯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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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從夢中驚醒,失落地坐在榻上。他出神許久,不解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突然,嘹亮號角將他心魂徹底震醒。號角信息緊迫,範翕神色一凝,當即披衣而出。
軍隊集合,前半夜的醉態一掃而空。範翕等到太子,看到太子臉色蒼白:“城父被九夷一支軍隊繞了後方攻下……九夷軍隊在城中廝殺搶掠,被陳將軍帶兵趕出城。然陳將軍報說,太子妃被擄走了!”
範翕臉色微微變。
太子妃……那玉纖阿有沒有跟著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參加活動,就是不知道說啥,乾脆發紅包玩而已。今天還是100個紅包,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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