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1(1 / 2)

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3521 字 6個月前

範翕現在喬裝的普通侍從形象,目前他自認為還沒有崩。

雖然被成渝在肩上切了一刀, 但隻傷了皮肉, 沒有碰過筋骨。範翕被關在屋舍中, 活動了下筋骨,他的心情尚且可以。

雖然成渝對他動手, 薑女也敵視他, 然這恰恰說明他們非常認真地執行他的命令, 將玉纖阿視為最重要的。這正是範翕想要看到的。

範翕沉著麵坐在獨自一人的屋舍中, 他起身環視了屋舍一圈,撫著下巴沉吟, 想先試試成渝, 等入了夜, 他再溜出去,查探查探薑湛那邊是如何想的。薑湛還覬覦他的玉兒的話, 他不介意給薑湛找些麻煩, 讓薑湛沒空想玉兒……還有他的玉兒。

範翕垂下長睫, 兀自抿唇。心想雖然現在丹鳳台的人太多了, 好像不太方便, 但是在他離去前,他起碼要好好地看她一眼。

他如今的樣子,如今自甘墮落的模樣……他並不想讓玉兒看到,但他想好好地多看看玉纖阿。多看她幾眼, 好維持三年的思念。因薄寧不可能天天娶妻, 他自然無理由來南方。燕國距離楚國, 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範翕沉思時,耳朵一動,聽到了門外的開鎖動靜。他即刻長身一掠,以一副頹然的模樣坐回了憑幾旁,並咳嗽幾聲,掐了下自己的臉。當門鎖開了,舍門打開,範翕抬起麵容時,他便是以憔悴蒼白的形象麵見門口的玉纖阿。

玉纖阿怔盯著他抬起的臉,她仔細觀察他。

現在這個郎君的麵容非常陌生,為了不在人中顯眼,他已刻意用妝容將臉改得分外普通。就如他此時可憐兮兮的仰臉動作,換做他自己的臉,玉纖阿必然滿心憐愛,三分氣起碼要下去兩分。但換做一張陌生而普通的男子臉作出一副憔悴的模樣,玉纖阿心中想的便是——

該。

讓你亂折騰。

範翕看到竟然是玉纖阿出現在門口、而不是成渝,他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頭,心臟控製不住地狂跳。她立在日光近處,長袖交橫,絡繹飛散。她如月下神女般,讓範翕像個毛頭小子初見美人一般,熱意上臉。

但也不知是因她長大了些,還是因他太喜愛她,他看她一眼,便覺得她比幾個月前更好看了些。

像是傳說中的巫山神女。

範翕心裡小聲念叨。

但是神女從不入他的夢。

範翕心裡又小聲抱怨。

玉纖阿觀察著範翕,雖麵容陌生,但他到底沒有如以前那般有“人.皮.麵具”的遮掩,範翕看她一眼就低下頭,他眼中光的變化……玉纖阿走到他麵前,忽然蹲下,伸手拉住他放置在膝上的手。

範翕愕然,猛地抬頭,驚怒地瞪她:什麼意思?亂碰一個陌生男子的手?!

她怎麼如此輕浮!

玉纖阿手搭在他手上,指尖磕在他手上微凸的骨節上,她指尖輕輕一滑,這陌生男子耳根驀地一紅,然後看她的眼神更為忍怒……他啞著聲開口:“女郎,你我素昧平生,你此舉不妥。”

玉纖阿不動聲色。

她拉住他的手,便確定這是範翕的手了。他再目欲噴火地瞪視她……玉纖阿就確定他是範翕了。確定他是範翕後,再看他那張陌生的臉,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到範翕本人的輪廓的。

可看範翕這模樣,似不準備表明身份?

玉纖阿心中古怪,想他怎麼總是如此?總是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愛好?

於是為配合他的古怪趣味,玉纖阿並不揭穿他。美人隻是垂睫婉聲:“郎君隨我來,有些東西我想讓郎君看看。”

說罷起身讓位,她鬆開了握他的手。與他手骨分開時,二人手指都控製不住地顫了下,想要再握回去,但又努力克製。

範翕看玉纖阿讓開位置,他心中有點兒奇怪,仍然改變聲音說話:“我好似是細作吧?你竟不怕?”

玉纖阿含笑:“我自有成算,不勞郎君費心。”

範翕起身撩目,看到屋外成渝若隱若現的身形,便了然,以為玉纖阿所說的“成算”,是有成渝在。他微微心裡舒服了一點兒,想玉纖阿在陌生男子麵前也沒有那般托大,還算是個聰明的女孩兒。

出門前,玉纖阿將一瓶藥丟給他,背身道:“郎君為肩上的傷上點兒藥吧,我見不得血。”

範翕接過女郎扔過來的藥瓶的手一頓。

又因她對陌生男子太好而不高興了。

原來玉纖阿對陌生男子這麼好,難怪那麼多男子心慕她!一個又一個,趕都趕不走,煩死了!

範翕再出來時,玉纖阿便發覺他態度冷淡了很多。她不知短短上個藥的功夫,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麼。然範翕冷冷淡淡,玉纖阿隻好當做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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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還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中,不知玉女為何將那個關起來的“細作”帶出來,還一副要出去山穀間轉悠的模樣。成渝本能跟隨,薑女卻將搞不清狀況的他拉走。薑女眼神複雜地回頭看一眼那和玉女在一起的“陌生男子”——

公子真是會玩兒。

有公子在,成渝就不要跟去打擾二人好事了。

現在丹鳳台的客人這麼多,玉女和公子見麵的機會這般珍貴,無關人就不要多事了。

範翕自然發現成渝沒有跟上他和玉纖阿,他腳步一頓,目色暗下去,若有所思。見他腳步停了,玉纖阿回身疑問地看過來,範翕才故作無事地跟上。但他多敏,此時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隻不說。

範翕以為玉纖阿要讓他看什麼呢,結果玉纖阿真的隻是帶他一路登山。範翕察覺玉纖阿的意圖後,有些不情願。他對丹鳳台心中充滿陰影,這裡是他的噩夢。每每午夜夢回,他想到丹鳳台,就肝腸寸斷,五內如焚。

若不是為了見玉纖阿……他絕不願意再登丹鳳台。

然本以為隻看眼陌生的閣樓就可以了,玉纖阿竟還要帶著在山穀間轉悠……範翕心中煎熬,滿腦子都是當日丹鳳台發生的事,都是天露台上的火,父王明明保證他會救母親,卻再不回來;泉安義無反顧地借著“公子翕”的名號,和所有龍宿軍的人陪齊軍一起戰死。那燃燒一切的大火,他深陷其中……

範翕的手冰涼一片。

他心神模糊時,袖子被玉纖阿輕輕拽住,扯了扯。

玉纖阿手指一個方向:“你看那邊。那是什麼?”

範翕看過去,他看到的,是當日一個死士死在那裡,他連停留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丹鳳台埋遍屍骨,可是為了保密,一座墳都沒有……父王母親,還有泉安,若有魂魄,那魂魄必然飄蕩在天地間,無法入輪回。

這都是他的錯。

玉纖阿柔聲:“那是一個衣冠塚。”

範翕怔然,看向玉纖阿。

玉纖阿背對著他,目視著她來到丹鳳台後才和成渝幾人一起建的衣冠塚:“我夫家死了些親人朋友,礙於局勢無法讓人入土為安,我隻好偷偷做了這個衣冠塚,等日後我夫家回來了再祭拜。郎君,你說我做得對不對?”

範翕靜靜望著她。

他頹然又釋然,他一心悲戚,滿心荒草。那荒草間,卻有春風襲來,三月花開……範翕垂目,輕聲:“對。”

玉纖阿便扯著他袖子,帶他繼續登山路。

濃霧覆山,八月氣悶。陰沉的層雲,在天穹投下濃重的陰影。

山中潮悶。玉纖阿背對著範翕,拉著他的袖子。一路行走,鬆針落在二人的衣上、肩頭,細柔得如動物皮毛一般,珊珊可親。

這條路,曾經她第一次來丹鳳台時,範翕帶她走過。那時他分外興奮,對她又抱又摟,帶著她參觀他幼時生活過的地方。一泉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家。曾經他有多喜歡這裡,現今就有多排斥這裡。

他曾說過丹鳳台風景好,日後想要與她來這裡常住……可是現在,範翕連看都看不了,更罔論常住了。

玉纖阿目中發酸。

她始終沒有與範翕一同經曆過丹鳳台出事的那幾日,範翕將她保護得很好,她始終無法感同身受他那幾日所經曆的折磨。可是那必然是極痛的,痛到他為此瘋魔……她在洛邑時那般對他,雖有自己原則無法為他放棄的緣故,但想來,也是因為她並未如範翕一般,親身經曆過丹鳳台事變。

沒關係,她是沒有經曆過,但她可以努力熨平範翕的心,幫他走出來。

範翕在後麵走得很排斥,玉纖阿便耐心地隨他一起放慢腳步,柔聲指著草木介紹:“那是我新植的柳樹,想來這幾年就能長好。”

“那裡的泉水枯了,我正在想法子引活水來。丹鳳台潮濕,水總是不少的。”

“這邊一排植的都是榆樹,我記得以前這裡就是榆樹……”

範翕淡淡開口:“槐樹。”

玉纖阿怔忡,看向沉默了一路、突然開口的範翕。範翕目光平直地望著她手指的方向,那裡植遍新的樹苗,尚是幼小。整座山,看著還是乾枯突兀。

範翕語調沉慢:“這裡原本種的是槐樹。百年古槐,翠葉陸離。每到春夏日時,樹葉零落欹斜,風過如潮動。每每行人走在樹下,都要驚疑向上看,疑心是潮水將從天上來。幼小的孩子為此不安,疑心潮水要吞覆整個丹鳳台。後來聽習慣了,便覺大自然之曠遠浩渺,葉落如潮,這是何等壯麗景觀。人在這些麵前,何等渺小。”

玉纖阿怔怔地看著他。

看範翕回過身來,垂目麵向她。偶一瞬,他那張陌生的臉上,浮起公子才會有的那種零落孤寂一般的笑容。他恢複了他本來的聲音,說:“你認出我了,對不對?”

玉纖阿久久望著他。

看著他那羸弱而使人心碎的笑容。

她眼中澀然潮濕,心口如被堵塞。她上前,一言不發,卻投入他的懷中,抱住了他的腰。她咬著唇不吭氣,緊緊摟抱住他。抱到他的一身嶙峋瘦骨,她隻覺得心中更痛,又更為歡喜。

歡喜讓她哽咽不能言。

隻默然垂淚。

範翕伸手抱住她,手輕輕地搭在她肩上,撫摸她束於腰下的烏濃長發。他憐道:“才分開了半年不到啊。”

他又悵然道:“自古來巫山曾入襄王夢,你卻總是不入我的夢。你總不來入夢,我隻好來找你。”

他目中潮濕,清亮如喜。風聲吹遍整座山穀,但這裡早已沒有了如潮聲那般大的樹葉飄動聲。範翕站得筆挺,眼睛已經看不到昔日的風光,他的淚意在眼中瀲灩不落,唇角卻輕輕翹起:“你是不是又在哭?你總是哭得沒有聲音,怪讓人心疼的。”

玉纖阿仰臉,淚眼濛濛:“然而世間誰會憐我?隻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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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仍拉著範翕在山穀間轉悠,一一告訴他自己做了哪些改變。她柔聲:“待三年後公子再來,這裡說不得和昔日的丹鳳台就沒太大差距了。”

範翕笑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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