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翕:“你這幾年在丹鳳台?”
玉纖阿:“是。”
範翕漫不經心:“我母親以前就在那裡住過,那邊很潮濕吧?”
玉纖阿道:“還好。”
範翕溫聲:“若是早知你在那裡,我該求陛下幫襯你一二。”
玉纖阿有些尷尬地笑,她垂著眼向後退,說話也幾分回避。範翕卻步步緊逼,緊盯著她不放。她漸有些慌張不安,目光向四處梭巡……玉纖阿驚喜道:“薑女!”
薑女奔了過來,見到玉纖阿弄濕了的衣袖,露出慌亂和緊張色:“女郎,你的衣裳怎麼弄濕了?這可如何是好?”
玉纖阿柔聲:“不礙事。”
範翕在此時主動開口:“我認識王後身邊的宮女,我托人說一聲,你可隨那宮女下去換身乾淨的衣裳。宮宴在前,失禮總是不妥。”
玉纖阿有些遲疑。
薑女在旁慫恿:“女郎總不能一晚上都穿弄濕了的衣裳吧?”
左右夾擊,玉纖阿蹙著眉,顯然扛不住,就答應了下去。她被薑女拉著離開,人影重重,她被領去其他宮女身邊,回頭向身後看。
範翕一直盯著她,望著她微笑。
他的笑容有些淺,又有些情深。有些探究,又有些漫不經心。
是上位者對某一女子生了興味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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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在心中歎,範翕這演技,不比以前差。
他明明意興闌珊,都沒有幾分做戲的心情,但在她開口後,他一瞬間就能反應過來,跟著她把戲唱完。他的臨時反應,如此快。
她回頭,看向身後的範翕。
她眼中情緒隔著距離,若水般婉婉流動,不為人知。
梓竹默默地跟到了範翕身後。
範翕回頭,對梓竹一笑。
梓竹:“……”
他第一次看到範翕對他溫和地笑,少年不覺哆嗦了一下,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聽範翕開口:“她回頭看我,顯然是對我不能忘懷。”
梓竹:“……”
他本能地理所當然:“自然。”
他心中想的是,玉纖阿本就和王上情深。可是……王上特意說這個乾什麼?
旁邊宦官聽著範翕的話,再聽到梓竹的證實,宦官目色閃爍,以為燕王對玉女生了興趣。宦官是王後身邊的人,默默退下後,記得轉頭向自家女君彙報燕王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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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帶玉纖阿悄然離席。
本是非常尋常的一件小事,卻被上麵入座的衛天子和衛王後都看在眼中。
玉纖阿如明月般婉婉動人,衛天子驟然看到,便移不開眼。不過隔著段距離,天子並不知道玉女在和那幾個人說什麼,玩什麼。隻是看玉女從後殿側方離席,侍女跟在玉女旁邊。似是怕人察覺,那侍女回頭,張皇地回頭看了一眼列席諸人有沒有注意到他們。
衛天子一怔。
衛王後在旁陰陽怪氣道:“陛下又在看什麼?”
衛天子心中頓生一陣厭煩。
王後在政務上咄咄逼人也罷,於男女私情上也對他盯得十分緊。稍有不順,王後就要敲打。天子此時早沒有了早年和王後成親時的兒女情長,他現在怎麼看王後怎麼不滿。若不是朝中一半開朝臣子都向著王後,若是他能夠隨意廢了王後……他早就廢了。
天子又不能說他是看玉纖阿。若是說實話,王後又要鬨。
天子淡道:“寡人見玉女身邊服侍的那位女郎相貌極好。王後也是女子,寡人好奇十分,想問王後,是否美人身邊的侍女,也同是美人?可寡人以前見過美人無數,卻不曾見過連貼身侍女都是美人的。”
衛王後被天子問得愣住。
她不禁看去,果然見那薑女也是美人。隻是她同樣心中疑惑,不解玉纖阿為何留一個那般貌美的女子做侍女。不怕……侍女分了她對男子的吸引力麼?
王後沒說話,忽有貼身宮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天子見了,便譏誚勾唇:“看來王後又有重要事務,王後倒是比寡人還要忙碌。”
王後道:“陛下疑心我?我隻是比陛下空閒時間多些,畢竟陛下要忙著寵幸後宮美人,我可沒有那般煩惱。”
天子道:“聽起來王後躍躍欲試?”
王後道:“那要看陛下給不給機會了。”
天子怒:“於靜淞!你適可而止!”
衛王後不甘示弱:“那請陛下你自己自重,莫要總盯著女郎看得眼睛不眨。一國天子如此好色,連自己母後的壽宴都不放過,實在丟人!”
衛天子頓時被氣得麵紅耳赤。
他二人也是有趣。一邊吵著架,一邊仍情深十分地挽著手,含笑登上丹墀高階。二人吵得彼此臉色都難看十分,偏要在眾人麵前做出夫妻和睦的表率來。隻有跟隨在天子王後身後的宮女內侍們集體低著頭,當作自己沒聽到二人的爭吵。
二人向太後賀壽,仍借機嘲笑對方。
太後在上麵,見他二人冷嘲熱諷,一陣氣悶。在太後看來,齊衛二國聯姻,衛天下才能穩固。但是衛王朝現在和齊國弄得難堪,天子和王後的關係這般僵,於天下並不是好事。太後便不悅勸道:“你二人,適可而止一些。陛下,你該體諒些王後。王後,你也不要那般強硬,不要事事背著陛下。”
衛天子冷笑:“她心裡有她的主意,背著我才是應該的。”
衛王後橫眉挑起。
她心中氣怒,思量了一些侍女方才跟自己說的,自覺這和她的事情無關。王後便冷冰冰地叫來宦官,說道:“我的事情,沒有不可對陛下言說的事。這個宦官要向我回話,不過是因為整個後宮內務,都是我統轄罷了。我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我自覺並未對不起陛下。陛下若好奇,便與我一起聽聽他想說什麼吧。”
宦官硬著頭皮:“小人是見燕王對成家第三女,玉女生了興趣,想到燕王身份特殊,便想向王後稟報……”
衛天子和衛王後齊齊一怔——
“燕王和玉女?”
王後想,範翕想和成家聯姻?自己原本還想拉攏範翕的……
天子想,成家要和王後劃清界限,不和王後身後的勢力攪和了?
天子和王後各有所思量,但看對方一眼,又各自不將心思表現出來。衛天子目色一沉:“查清楚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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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在宮女相助下,換了身乾淨衣裳。她和薑女行在後宮小徑上,返回宮宴所在的地方。玉纖阿故意胡亂指揮一通,她選了一條錯路。走了一會兒,玉纖阿和薑女就非常正常地迷了路。黑魆魆的宮道上,沒有人煙,因今夜的大批人手,都被派去了太後的壽宴上。
玉纖阿便要薑女去尋宮女問路。
薑女不安:“那,女郎你等著我些,莫要亂走。”
玉纖阿溫柔的:“好。”
薑女離開了。
玉纖阿一人等在原地,風吹樹梢,葉搖聲嘩然,在半夜聽著有些驚懼。玉纖阿默默地避讓幾步,忽從後伸來一隻手臂,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拖拽入了樅木後方。玉纖阿被捂著嘴,也掙紮著“嗚嗚”直叫。她聞到了郎君身上淡淡的酒香,被人壓在了樹上。
她抬目,對上範翕的眼睛。
範翕手捂著她的嘴,低頭打量著她小鹿般蒼白又驚惶的神色。他慢慢道:“我鬆開捂你嘴的手,你不許叫。”
玉纖阿眼中含水,委屈點頭。
範翕放開了手,玉纖阿張口就要高聲:“來人——唔!”
郎君俯身,堵住了她的唇。她劇烈掙紮,卻被人抱住了腰,將她箍在那人懷中。她一徑“唔唔唔”,郎君的衣袖拂在她麵頰上。
一會兒,範翕的手肘撐在樹上,俯望著她,語調吊兒郎當:“如何?”
玉纖阿驚恐:“王上這是做什麼?王上喝了酒,恐神智有些不清了,請王上放開我!”
範翕眼神危險,玩味道:“不放。”
他從未在人前表現出這麼浪蕩子的模樣,此時流裡流氣地堵著她的路,再次低頭將她抱入了懷中。
樹影婆娑,男女的身子被擋在樹後。微弱的風聲、難耐的哽咽聲交織,聽著混亂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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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來盯著二人的宦官聽樹後聲音越來越不雅,神色一閃,默默離去,向天子和王後彙報去了——
恐燕王是要強那玉纖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