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兵之時,突然,幾人看到了半空中連續發出的響箭。響箭如燈火一般,在寒夜中分明。這是權貴人士拿來傳遞消息的手段……王後臉色發寒,道:“有新的人物加入戰局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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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在宮中到底遇到了來阻攔他們的軍隊。
王後大開殺戒,燕王府的這些衛士又人數眾多,不可能不被發現。衛士們護著玉纖阿往“萬鐘樓”去,玉纖阿忽然聽到了半空中尖銳的聲音,幾聲響箭,來自燕王府的信號。
她知道這信號是集兵的意思。
恐是宮外燕王府有人在集兵。
玉纖阿胡亂地想,莫非是周太子範啟?範啟在集中兵力,在調兵?
玉纖阿微微鬆了口氣,以為範啟出來了,宮外情況當穩定一些。玉纖阿抬目看向遠處的“萬鐘樓”,下定決心要敲響鐘聲——要四方狼煙起,要天子賓天的消息傳遍天下!要讓王後秘密挾持朝廷的機會消失!
諸位護著她行進的衛士:“女君,我們是否要回應宮外的響箭?”
玉纖阿答:“不回應。回應恐讓大批宮中宿衛軍知道我們的方位,向我們殺來。我們隻要攻下‘萬鐘樓’即可,之後想辦法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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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被成渝拽著,渾渾噩噩地跟在一眾戴著麵具的巫師們身後。
空中響箭聲起,成渝當即抬頭,凝目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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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殺戮四起,血流成河。
範翕麵無表情地走在血泊中,手中持著一把長劍,衣袍上、麵孔上,都沾著血跡。他和自己的將士們一起與敵廝殺,每一劍揮出,都淩厲狠辣,血泊四濺。響箭信號傳出去後,過了沒多久,就有燕王府的人回應。
一個衛士匆匆闖入殺戮場中,激動無比地到燕王殿下身邊:“王上!”
範翕道:“果然選擇今夜出兵。”
他進城後,一看這局勢,便知所有人想到了一起。範翕目中噙了一絲涼笑,殺掉一偷襲的人後,他側頭問:“玉兒可還好?”
衛士支吾半天。
範翕眼神瞬間變得淩厲,殺氣上湧。
衛士怕他誤會,連忙道:“屬下也不知君夫人好不好,因君夫人為了麻痹王後,今夜在王宮。王宮封了宮門,許進不許出。君夫人主動要求在宮中鉗製王後,絕非我們的主意。且夫人帶了大批衛士進宮,想來夫人是安全的吧……”
範翕立即問:“今夜天子會死?”
範翕一猜就猜中他們在做什麼,衛士不用多解釋,隻連忙道:“恐怕天子這時候已經死了……”
範翕喃喃自語:“那玉兒為何不出宮?”
玉纖阿出不了宮麼?
不。
他對自己的妻子有信心。
他擔心自己的妻子拋棄自己,卻不太擔心玉纖阿在早有準備的情況下,還會出錯。玉纖阿主動要求在宮中,不可能僅是為了穩住王後。玉纖阿從不做無用功——範翕若有所思:“她是為了拿下‘萬鐘樓’。”
鐘聲響,天子歿。烽煙起,天下亂。
衛士迷惘:“什麼?”
範翕心中怒玉纖阿之大膽,“萬鐘樓”!衛王後如果不想要鐘聲響的話,玉纖阿何須專程要拿下這座樓?而玉纖阿要在王宮中拿下這座樓,衛王後豈能讓她如意?太大膽了!
範翕召兵:“呂歸,隨我入宮!”
呂歸打鬥間抽空道:“可是眼下宮外局勢……”
範翕不耐道:“你沒看出有人在指揮宮外的戰局麼?我們入宮才是最重要的!”
呂歸真沒看出還有一方勢力在指揮宮外戰局,但是……範翕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當即,範翕集兵,一部分兵馬隨他一起攻向宮城。想攻打王宮的,再多一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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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一方躲避宮中宿衛軍,一路殺向“萬鐘樓”。
已到了“萬鐘樓”不過十丈的距離,他們迎來了王後安排在樓下、不許任何人登樓敲鐘的兵馬。雙方一會麵,當即大打出手。玉纖阿被護在後方,看兩方殺戮,心中卻焦急。她知道宮內是王後的地盤,時間越拖得久,越於她不利!
但她隻是要敲響“萬鐘樓”的鐘而已!
隻要鐘聲響,她即刻躲避起來,等著宮外戰鬥勝利、等待逃出宮的機會。
躲避總比殺戮容易。
然而“萬鐘樓”這邊戰局隨著時間拖延,敵人隻會越來越多,如何能剩?
玉纖阿心中焦慮,她百般思索後,咬牙對那一直跟著自己的衛士首領道:“你們所有人牽製樓下兵力,我一人自去登樓敲鐘!”
衛士道:“此局危險——”
玉纖阿急道:“時間已無法再拖延!”
衛士隻好咬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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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前戰力如湧。
範翕一方人馬加入戰局後,守著宮門的那一方勢力就開始節節敗退。攻宮門花了半個時辰,眾兵馬洶湧入門,範翕大袖飛揚,宮門開的一瞬,就立時入宮。宮門內的人不退,仍向外殺來。
範翕麵容清雋。
對方將領在打鬥中一眼認出了他,聲音沙啞厲聲:“燕王?!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刀劍撞出火星。
範翕這才撩目看向對方,認了出來,他勾嘴角:“王後第二子,叫什麼來著?我忘了。”
公子琛大怒:“你!原來是你竊國!你竟敢闖宮,你……啊!”
範翕長劍向他刺去,雪亮寒光劃破郎君眉目。
範翕沉聲:“我沒空與你在這裡纏鬥……呂歸!”
呂歸立時迎上,幫範翕阻住對方兵力。而範翕提劍,他神色焦慮地抬目判斷一下“萬鐘樓”的方向,帶著兵馬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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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鐘樓”下打鬥聲震天,燕王這方的衛士將所有這方的王宮宿衛軍牽製住。首領急道:“女君!”
玉纖阿立時明白那衛士首領的意思,她蓄足力氣,盯著樓門的方向,就沿著衛士為她開出的那條路向樓閣奔去。有人想去阻攔,被燕王這方勢力緊緊糾纏。玉纖阿在夜風中奔跑,心跳如雷,盯著樓的方向——
十丈!
九丈!
五丈……
一丈!
後方忽有男子厲聲:“玉纖阿!”
玉纖阿已到了樓下,她倉促回頭,看到打鬥場外,另有一方宿衛軍趕到。為首穿戰袍的人,竟是她的舊識,公子薑湛。薑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握劍的手發抖,沒想到她竟到這時還沒逃出宮去——
她不是很聰明麼?
她不是有衛士幫她麼?
為何到現在都逃不出去?
長發拂過玉纖阿的麵頰,玉纖阿不耽誤時間,趁薑湛沒有回神的功夫,快步提裙奔入了樓內。女郎身影在下方一閃而過,薑湛一下子明白玉纖阿是想要敲鐘了。薑湛臉色大變,知道鐘聲一響,自己母親多日的籌謀就要徹底被毀了……
尚未控製住洛邑,四方諸侯就得知天子已歿,衛王後的地步會危險!不光衛王後,他們幾個公子也會被所有人盯著……
薑湛咬牙切齒,壓抑下自己心中的兒女情長,道:“追!絕不能讓她敲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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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在宮中燒起。
被囚禁的大臣們試圖闖出去,聽到外麵的打鬥聲,所有人都不安。
王後焦慮地守著衛天子的屍體,等著消息。
範翕大步行在宮中,萬鐘樓離他越來越近。
玉纖阿在樓梯間奔跑,她越跑越快,越來越能聽到身後追來的人馬。男子的腳力遠非她能比,即使她已經拚命奔跑,仍覺得自己和薑湛的距離在一點點拉近。玉纖阿麵色雪白,額上滲了汗,手心也全是汗。
身後薑湛高聲:“玉女,停下!”
玉纖阿自然不聽他的。
她跑得快要斷氣時,眼前看到了那口金鐘。她目中亮起,整個人撲向鐘,使勁全身力氣,抱住木樁,就向銅鐘撞去——
女郎身體和木樁一起撞向那口鐘。
薑湛還在第二樓樓梯時,便聽到了鐘聲響徹——
“咚!”
“咚!”
鐘聲連響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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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闃寂。
宮中都聽到了鐘聲。
王後惶然坐起,慘叫:“怎會?!”
被囚禁在殿中的大臣們淒聲:“陛下……怎麼了?!”
宮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鐘聲,神思恍惚,眼睜睜看著大局在偏離他們。鐘聲向外傳遞時,四方宮外鐘聲隨之而響,將宮內的消息傳出去。看守狼煙的城外四方角樓,靜聽著鐘聲響徹天地——
隻待第三聲鐘響,便是天子歿了。
範翕麵不改色,他視線中看到了“萬鐘樓”,看到了打鬥,看到了第三層欄杆裡若隱若現的身影。鐘聲毫不影響他,他當即入樓,有衛士轉身看到他,向他殺來,他不與這些人浪費時間,身如鬼魅般掠過他們,一徑上樓——
一樓!
二樓!
……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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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湛已到第三樓,看玉纖阿全身發抖,瘦弱的身子仍抱著木樁想撞第三次。薑湛目眥欲裂,毫不猶豫地從身後人背著的箭筒中抽出箭隻,射向玉纖阿:“玉女——”
玉纖阿看到了向她射來的箭。
她咬緊牙關!
事已至此,若是躲了這支箭,那第三聲鐘不響,她就沒有機會了!
她拚儘全力,讓木樁向銅鐘撞去。因為用儘力氣,反方向的,自己身子瑟瑟,搖搖晃晃地向後倒。薑湛本意不是要殺她,見她如此,他心中慌:“玉女!”
他隻知道一味喊“玉女”,可是並不救她。
“咚!”
第三聲鐘聲響起。
玉纖阿脫力後向後倒,她看到箭隻到了身前,她趔趔趄趄、虛弱地向側方躲。欄杆不足她腰高,她恍恍惚惚地向後倒時,整個人翻出了欄杆,向樓外跌去!
薑湛目中空了,他向前伸手:“玉女!”
然同一時間,有一人明明比他到的晚,卻比他更快地向前縱去。女郎的衣袖飛揚,在欄杆處滑落。那人跟隨著,毫不猶豫地向下跳去——
範翕高聲:“玉兒!”
玉纖阿仰頭,看到範翕躍下欄杆,和她一起跳下,將手伸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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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掩夜,夜如潑墨,範翕隨玉纖阿一起跳下。星鬥漫天的穹宇下,呼嘯風聲在耳,衣袂飄亂如皺。他破開濃霧,向她伸出手。闃寂天地,冰寒指尖摩挲著追逐,沾了霧水。艱難萬分的,指尖相觸,分開又靠近,終一點點握住。
歲月摧枯拉朽,愛情百折不撓。
強烈的愛如毀滅一樣至死不渝,洶湧的愛如命運一般百轉千回。他讓她忤逆命運,他亦是她的命運。
風聲赫赫,這強烈的情.愛,在範翕與玉纖阿指尖碰到時,如影相隨,破霧而揚——
“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