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 付府內按照以往的規矩,在前院的正堂裡舉辦了一場家宴。
家宴之上,坐在主桌的是付老爺、王氏、付雪晴及其他三個庶子女, 至於兩個姨娘隻能立在一旁伺候, 待到稍後有了付老爺的允許才能去一邊的小桌旁吃上幾口。
因著付嘉致沒能從西北回來, 所以王氏看起來有些怏怏的, 加之照比往年又少了已經嫁出去的兩個庶女, 這場家宴難免顯得有些冷清。
似乎除卻付雪晴之外, 付老爺是一年到頭難得會看見幾次自己的庶子女,前些年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 或許還偶爾能在姨娘的院子裡瞧上兩眼, 後來漸漸地各自分院出去獨居, 便更難見麵了。
一時間,付老爺打量著同桌那四個已經都大了的子女, 顯得十分的感慨。
忽而,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的酒盅側過臉詢問:“夫人, 三丫頭的親事同周侍郎府上商議的如何了?”
王氏聞言勉強打起了精神,溫婉一笑:“老爺,您就放心吧, 妾身已經和周夫人過了兩個孩子的八字, 結果是極好的, 現下侍郎府正相看著吉日,一旦日子定下侍郎府便會前來納征了。”
“極好。”付老爺捋著胡須, 顯得十分滿意,隨即端起了父親的威嚴訓話道:“三丫頭,你此番能夠嫁入侍郎府, 乃是天大的造化,也要感謝你母親為你積極謀劃,知道嗎?”
付梓妍一聽進展這樣快,登時就有些心慌,求救似的看向了對麵的吳姨娘。
不曾想吳姨娘也是滿麵的喜色,竟對自己女兒那祈求的表情視而不見,反倒是轉過身去拍起王氏的馬屁來:“三小姐能夠有今天,仰仗的全都是老爺和夫人,若不是夫人仁慈,這門好婚事又哪裡輪得到她的頭上?夫人您儘管放心,三小姐隻是嘴巴笨,可這心裡啊,對您感激著呢!”
王氏嘴角略微揚起,抬眼瞄了一眼付梓妍那悲戚的神色,眼底的笑意愈發的濃鬱了幾分。隨後,她懶洋洋的倚靠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垂眸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三丫頭滿意,我作為母親的也算沒白忙活一場。待到侍郎府過來納征之後,三丫頭便日日都來我這雪鬆院吧,我教你一些當家主母的道理。”
付梓妍此時幾乎要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心頭一片淒涼的絕望,最後乾脆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付老爺還以為她是女兒家談及親事時候的嬌羞,根本沒在意,而王氏看著她的不願隻會高興,至於吳姨娘這會兒一顆心壓根沒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隻見吳姨娘往前湊了兩步,在王氏的身側點頭哈腰,還殷勤備至的給其麵前的酒杯倒滿了酒:“夫人,這晉哥兒眼瞧著也該開始張羅婚事了,您在京城的貴人家裡頗得臉麵又時常在外行走,若是遇到好人家的小姐,還盼著您多替晉哥兒想想……”
王氏從鼻子裡擠出了兩聲哼哼,敷衍的回應了幾句:“吳姨娘大可放心,三丫頭都能攀上侍郎府的周六公子,晉哥兒我還能虧待了他?”
女人忙不迭的點了點頭,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上甚是感激。
坐在付梓妍身邊的付嘉晉瞧著表情有些不情願,不過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扭過頭去無聲的嘟囔了兩句,緊接著就開始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起悶酒來。
付老爺見他這幅不爭氣的模樣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明明付府門風清正,且幾代人都在朝為官,聲勢在他當了大學士之後更是達到了最頂峰。可偏偏就出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玩意兒,這麼多年了連個功名都沒有,簡直是家門不幸!
不過付老爺今天心情還算好,所以隻是瞪了付嘉晉一眼,隨後就看向了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付綿綿。對方表情恬靜,眉眼不動的坐在那裡,在四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的端莊,恍惚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李姨娘。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待到再次睜眼仔細望過去的時候,他這才發現眼前之人終究和其生母是不同的,五官不僅靈動了不少,且臉上還有一閃而過額狡黠之色,襯的整個人愈發活潑了幾分。
許是為了心底那突然冒出來的些許愧疚之意,付老爺在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之後開了口:“四丫頭……咳咳……杜司馬他……為人正派,是個好歸宿。”
付綿綿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了兩秒,難免覺得有些可笑,她從不需要對方這種貓哭耗子的慈悲,更對其突如其來的溫情不感冒。於是她露齒一笑,語氣輕快:“這些話母親都同我說過,女兒省得,而且這些日子女兒一直在自己的院子裡繡花、納鞋底、讀女德。等將來到了杜司馬的府上,一定不會給爹爹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