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的是那個理應在青河縣王家溝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小婦人!
柳青山看清了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清秀麵龐後,呼吸不受控製的一滯,他的右手也在寬大衣袖的掩蓋下,不自覺的磨搓了兩下。之前尉遲王府強壓著他寫下和離書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些預感,雖然當時尉遲王府給出的理由是他的發妻付氏於世子妃有恩,可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京中人都知道,尉遲世子及世子妃的確在青河縣停留了一段時日,不過最終卻是帶著小小世子的屍首回來的。可即便他們曾經去過青河縣,一個鄉野村婦又豈會有恩於世子妃?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為何那婦人又要和離?他們二人乃是結發夫妻,就算婚後在青河縣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可對方他是再了解不過的了。木訥,蠢笨,且一心隻會討好於自己,這樣一個變賣了全部身家也要供他進京趕考的人,在得知丈夫做了京官後,怎會避之如蛇蠍?
況且……
柳青山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精光,旋即那張另許多貴族小姐所癡迷的俊顏上,恰到好處的展現了一抹驚喜的笑意:“綿綿,竟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與尉遲世子飲酒過量,一不小心產生了幻覺。”
“你……怎的會在京城?前些日子我還派了人前去王家溝接你進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男人表情十分茫然,配合著白淨麵皮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紅暈,倒是把有些微醉又吃驚不解的模樣演出了十成十。
付綿綿則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盯著對麵的人看,在聽到對方脫口而出的稱呼時,險些沒把隔夜飯嘔出來。這貨還真是把沒臉沒皮發揮到了極致,在原主的記憶中,柳青山一直都是個無事付氏、有事綿綿的偽君子,也就隻有原主那深陷感情中不可自拔的女子才看不透他的算計及嫌棄。
既已和離,她也沒打算給對方好臉色,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柳大人何必裝瘋賣傻,前兩日您親手簽了的和離書可彆告訴我您忘了?以柳大人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查到我是否在京中,似乎不難吧?”
“早就清楚,眼下大人此番表現,又是做給誰看?”
女人那略帶譏誚的聲音鑽進了柳青山的耳朵裡,他有些走了神,隨後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眸子深處再次閃過了絲絲懷疑。他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伶牙俐齒又極具攻擊性的女子同記憶中那位一天到晚都說不出一句話的發妻聯係在一起,雖然他從未真正試圖了解過對方,但一彆數年,一個人的性格當真會發生這般大的變化嗎?
“綿綿!你……”柳青山適時的表現出了愕然,接著便露出了痛心的表情:“你我夫妻二人多年,我隻是想知道,你究竟為何如此絕情,要與為夫和離?”
“為夫在京城苦苦支撐多年,為的也不過是能實現當初的承諾,讓你做一個正兒八經的官夫人。如今為夫履行了承諾,你我二人又好不容易重逢……”男人說到這,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隨後笑的清朗:“你可是在與我置氣?怪我沒有早早的派人去王家溝接你,憑白讓你多受了兩年的苦楚?”
“這件事的確是為夫的錯,可我也隻是想著儘快在京中站穩腳跟,以免你來了之後再繼續操勞……”
付綿綿聽著對麵之人那大段大段的‘情真意切’的告白,十分不給麵子的抬起手掏了掏耳朵:“柳大人可說完了?草民想和離倒也不是因為這些,大人許是聽說過,人在生死之間會看見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兒,不巧在幾個月前,我也算是死過一遭了。”
“去地府轉了一圈,自然看透許多事,對於那些不切實際的,也就不會繼續抱有幻想了。”
柳青山聞言表情自然是驚訝的,但眼角的肌肉卻不受控製的抽動了兩下,很快他就開口追問道:“綿綿,你可是生病了?!都怪為夫……”
男人焦急的話語就這樣戛然而止,空氣中忽然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隻見他的一雙黑眸微微眯起,看著女人那忽然露出的白嫩脖頸及上麵的淡棕色疤痕。
“這是……?”不過幾息的功夫,略顯沙啞的男聲再次響起。
付綿綿慢吞吞的整理好衣領,心頭也不由得有些佩服男人裝模作樣的本事,既然眼前之人與青河縣和京城中所發生的案子有可能存在聯係,那對方當初通過於員外的手除掉她這個糟糠之妻,也著實在情理之中。
她方才所說的話及表現無一不在告知這個大尾巴狼,她已經開始懷疑了,如此卻並不是要打草驚蛇。若柳青山真是參與到這些案子中,那在察覺到她與尉遲王府的關係後,必定會謹慎的著手調查,雖然她在京中行事隱蔽,可再怎麼小心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她與王府的交易更是瞞不過有心人的探查。
再加上尉遲王府並未在青河縣留下太多的心腹,柳青山極有可能已經探明了青河縣城兩個月前發生的一切,那她替尉遲王府小小世子驗屍的消息,對方自然也不會落下。
京中都稱柳少監乃是皇帝親口讚過的能人,善運籌帷幄,且有丞相之相。
善運籌帷幄?
有時候自信過了頭就是自負,柳青山一向不曾把自己眼中粗鄙不堪的發妻放在心上,如今卻猛然驚覺女人正追在他屁股後麵咬著不放,他又會是什麼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