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人想是開朗之人,接過耳杯,笑著道了一句:“陛下用了藥,便能將身子調養好了。”
劉藻聽到將身子調養好,方才生出的煩躁竟奇異地散去,謝相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她那時語氣關切,使她心生暖意。
腦海中忽然一亮,劉藻頓時明白,太後為何而來。
她特意指出謝相直入承明殿不妥,並非為謝相解釋,而是來提醒她,謝相目無君上,竟敢擅闖帝王寢殿。
謝相原是太後陣營,一同扶立她稱帝,而眼下竟使太後親來離間,可見謝相一派,必是得勢不少,使得太後忌憚。
劉藻想得有些多,腦海中卻是亂糟糟的,捋不出條理。腹中又悶疼起來。她隻得收一收心神,離開宣室,回承明去。
她原不願讓人知曉,方隻召了謝相來,直至腹痛劇烈,不得不召了醫官,方知此事是瞞不了人的。
幸而宮人們俱無異色,皆當做不知。
劉藻用過哺食,早早歇下。
隔日無朝會,亦無大臣覲見,閒得很。劉藻照舊去往宣室殿。這回,她未遣內宦去討要文牘了,隻是自己尋些竹簡來看。
這一看,她才驚覺,古籍多是小篆寫就,甚至不少還是許多見所未見的文字。
大周國祚八百年,其中春秋戰國足有五百多年。中原大大小小的國家竟有百餘。戰火迷亂,不斷征戰,不斷吞並,小國覆滅,大國崛起,至戰國,燕趙韓魏齊楚秦七雄鼎立,七國間各自為政,自然有了各自的文字。
東周百家爭鳴,孔子是魯人,莊子是宋人,老子生於陳國,韓非子生於韓國,孫子是齊人,墨子生於何地,更是說法不一。
諸子所撰經典,起初也是不同文字,經弟子傳揚,為世人所知,經典留存至今,許多已是孤本。許多文字,劉藻自然識不得。
她暗道,禦史大夫雖為難她,卻也使她看到自身不足。身為天子,豈能不識字?劉藻乾脆自學起小篆來,她對著竹簡,半蒙半猜,也會請教春和,春和頗有才華,雖是戰戰兢兢,但也是知無不言。
如此學了三日,她將小篆認得七七八八,能讀順文簡了,又想起太後所言,大臣們已在商議,為她擇一良師。
隻是過了三日,竟無半點風聲,大臣們也無一人入宮來見。劉藻想起昌邑王曾說她要做傀儡,眼下看來當真像是傀儡。
劉藻意識到此事,不由悚然一驚。她深居禁中,無大臣來見,無奏本要批,無政令頒布,朝中也無亂象,天下事井然有序,可見有她無她,並無差彆。她竟在無聲無息間,當真成了一名被架空的傀儡。
“昭帝可聞政務?”劉藻隻見得到宮人,乾脆問了春和。
她較之登基前好的境況,便是未央宮是她能做主的,至少明麵上看,宮人們對她有問必答,恭敬順從。
春和一張老臉笑了笑,眼中卻滿是警覺:“昭帝衝齡踐祚,起初也不聞政務。”
“起初?”
“後來昭帝長大,自然便可頒布政令,收回大權。”
劉藻一算,昭帝十八駕崩,她已十四歲了。昭帝十四歲時,應當已開始將朝中大權收到自己手中。
而她呢?就此下去,恐怕十八歲時,她仍如今日,不聞政務,不見大臣,連片竹簡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