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811 字 8個月前

群臣不知陛下意欲何為,她卻看得明白,這回陛下恐怕是在借追諡之事試探,朝中哪些大臣肯聽話,哪些大臣生著反骨,與她作對。

為的自然是謝相。

她一說罷,便見祖父冷冷地盯著她。李琳一驚,脊背頓時冷汗無數,李聞緩緩說道:“從前你可不曾勸過我,要緊隨謝漪行事。陛下處有何異常,還不說實話!”

正旦大祭,劉藻祭過高廟,回宮途中,忽下令改道,往湖縣去。

大臣們見此,大驚失色,卻不知如何勸諫。

當年衛太子兵敗逃亡至湖縣,窮途末路之際,自儘而亡,屍身便葬在了湖縣。陛下此時前往,必是欲祭拜亡父。

正旦之日,祭天帝,祭曆代先帝,卻從未有過祭拜一名畏罪自儘的太子的先例。群臣驚惶,難道陛下不止要追諡太子,還要將衛太子追封為帝?

大臣們或或憤怒或頹然,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聖駕。

皇帝突然下詔,群臣都無準備,他們若在此時攔阻聖駕,必會使得龍顏大怒。謝漪騎在馬上,四下裡俱是竊竊私語的大臣。有一老臣已氣得發顫,不少大臣圍到她身邊來,詢問計策。

不論身後大臣如何惶然不安,皇帝的車駕仍舊毫不遲疑地朝著湖縣行去。高大的車駕,被四壁遮得嚴嚴實實,誰都不知處於其中的皇帝是何神色。

聖駕即將入湖縣,前頭開道羽林卻停了下來,過了片刻,羽林中郎將快馬而來,在車駕前勒韁下馬,對著緊閉的車門稟道:“陛下,有狂生攔駕。”

謝漪朝前一看,果然看到一名儒生,被羽林羈押起來。那儒生滿麵怒色,額頭青筋暴起,被拖拽到駕前,他口中高聲斥責:“陛下嗣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而於正旦祭罪人,此天下之大謬矣!”

大臣們俱屏息不語,不少人麵上顯出動容之色。

車中傳來劉藻的聲音,冰冷的,聽不出喜怒:“投入大牢。”

羽林中郎將略一遲疑,拱手道:“諾!”

他正欲令人將這儒生拖下去。有十餘人名大臣似自那儒生身上尋得了勇氣,下馬上前,跪地道:“拜請陛下,聆聽民意。”

羽林中郎將動作一頓,退至一旁。群臣皆望著車駕,謝漪閉了下眼睛,心沉沉地墜落下去。

車門依舊緊閉,劉藻並未出來,她開了口,聲音極穩,亦極清晰,一字一字地落入眾人耳中:“此生毀謗皇考,大逆不道。群臣若有效仿者,罪同大逆。”

話音一落,眾臣麵上的激憤為遲疑取代。有十餘名宦官上前,攙扶跪地的大臣。

大逆之罪,誅滿門,夷三族,大臣們縱然有怒,也不敢言,一個個都被攙了起來,僅餘下一名三十來歲的小官,跪地不起。

宦官見扶他不起,垂首退至一旁,羽林軍上前,將他與那儒生一並拿下,拖了下去。

攔駕之人拿下,聖駕繼續前行,終究還是讓劉藻祭拜了先父。

回京途中,無人言語,一路沉寂。謝漪坐上了劉藻的車駕,劉藻閉著眼,嘴角緊緊抿著,旁人看來是聖意難違,落入謝漪眼中,卻隻是倔強與不服氣。

她暗暗歎了口氣,沉入深淵的心又浮了上來,她開口問道:“臣教陛下讀書時,曾向陛下薦了一書,陛下可還記得?”

劉藻睜眼,望著謝漪,回道:“記得,《太史公書》。”

謝漪便笑了笑,似是欣慰,劉藻見她有了笑意,也跟著彎了彎唇,緊抿的嘴角變得柔緩而生動。謝漪見了,心下便是說不儘的心疼,她又道:“裡頭有一則故事,講的事秦二世時的事。”

劉藻的笑意瞬間斂了下去,她知道謝相要說什麼,但她沒有打斷,而是低下頭,聽著謝漪說下去。

謝漪便緩緩地往下說:“秦二世時,趙高欲作亂,又擔心群臣不服他,便來試探。他帶了一頭鹿,獻與二世,說,這是馬。二世覺得好笑,糾正道,丞相錯了,怎麼指著鹿說是馬。趙高就問周圍的人,這是鹿還是馬。周圍的人,有些沉默,有些說,這是馬,還有些說,是鹿。趙高就試探明白了,後來把那些說是鹿的,暗中陷害。從那以後大臣們都畏懼趙高。”

劉藻咬了下唇,道:“彆說了。”

謝漪輕輕地搖了搖頭,繼續道:“陛下是想做趙高嗎?衛太子便是陛下拋出的鹿,稱太子賢者,便是附和趙高之流,言太子過者,便是直言是鹿的那些人。陛下接下去是不是,就要重用指鹿為馬之輩,排擠直言是鹿之人?”

到時候,朝廷便真的會成為皇帝的一言堂,她再想做什麼,便無人敢反對了。

劉藻轉開頭,不肯再看謝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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