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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小地精 老胡十八 10722 字 6個月前

此時的高元珍,正躺在衛生所的簡易病床上,手背上插著一根透明的塑料針管,裡頭流動著棕紅色的液體。

她的嘴唇白得不像話,沒怎麼洗乾淨的臉上,蒼白的底色,紅黑的泥土,仿佛一幅抽象畫,透出扭曲的悲憫。

“媽媽,我可以進去看看嬸嬸嗎?”

黃柔歎口氣,牽起閨女的手,輕輕敲了敲門。

高元珍睜開眼,懶懶的,眼神空洞無神,仿佛被人掏走了靈魂。她隻知道自己被以丈夫為首的四個人聯手設計了,還不知道他們想要借機弄死她霸占她的房子。

“嬸嬸你肚子還疼嗎?”幺妹看著她的眼睛,奶聲奶氣的問。

孩子的眼睛又大又圓,烏溜溜,黑亮亮,裡頭像有兩輪小太陽,照得人暖暖的。

高元珍眼眶發酸,淚珠子從眼角溢出,順著太陽穴,流到了耳朵裡,好像耳朵也被淚水灌滿,聽不見彆人說什麼。她腦子裡隻有昏倒前徐誌剛說的那句“孕婦”,她是孕婦。

曾經是。

昏倒前那熱流湧出身體的感覺,那濃重的血腥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

忽然,手一暖,一隻小手搭在她手背上,“嬸嬸彆難過,你的寶寶一定會好好噠。”

高元珍一愣,“寶寶好……好好的?”

她用另一隻插著針管的手,恍惚的,茫然的摸了摸肚子,不對啊,她現在還在流血呢,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孩子也才四十多天,四十多天的血肉哪裡經得住流這麼多血?

黃柔也是嚇了一跳,這孩子胡說什麼,她還小,不懂懷孕初期的女人受那樣的苦流那麼多血意味著什麼,胡亂安慰人呢。萬一讓高元珍當真了,待會兒發現被騙了,這不是給了她希望又讓她絕望,給她雪上加霜嗎?

“嗯哼,高姐好好休息,彆聽這孩子胡說。”她衝幺妹眨眨眼,示意她彆說話。

幺妹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偷偷把靈力注入到嬸嬸體內……當然是通過她們放在一起的手啦。

高元珍隻覺著被她握著的手上有一股暖流注入,那暖流通過手掌,順著手臂,流到胸腔左側,讓她本已死亡的心走漸漸跳起來。

於是,那股暖流又慢慢的

流遍四肢百骸,流到小.腹。

如果這是錯覺,就讓這幸福的,舒服的錯覺持續得久一些吧。

她張了張嘴,嘴唇乾焦得可怕,仿佛一層粗糙的厚殼覆蓋在上麵……黃柔趕緊出去給她打開水。

“嬸嬸彆難過,你的寶寶還在肚子裡,乖乖等著你帶他回家呢。”要保住一條小生命實在是太耗費靈力啦,幺妹那隻手臂很快就酸得抬不起來,她趕緊又換了另外一隻。

高元珍扯扯嘴角,覺著自己一定是做夢,所以才能看見小天使?

不忍心小天使失望,她裝出相信她的樣子,微弱的點點頭。

“嬸嬸我知道,你叫高元珍,可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呢。”幺妹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我叫崔綠真,嬸嬸可以叫我小綠真,也可以叫我幺妹,因為我是我們家最小的妹妹……嘿嘿,本來是最小的,可現在多了小彩魚,比我還小呢,才這麼大……”她用另一隻閒著的手比劃比劃,不忘加一句:“還在吃米糊糊呢。”

她說得有趣,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小嘴巴就充了電是的“叨叨”個不停,高元珍聽著聽著,眼睛裡漸漸有了光。

她這麼大歲數沒個一男半女,天知道她多想要個孩子,做夢都是可可愛愛的小娃娃張開雙臂叫著“媽媽”撲向她……而幺妹這樣白胖漂亮,聰明可愛,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孩子,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平時村裡那幾個白胖娃娃,還小眼睛塌鼻梁呢,她隻不過路過的時候多看兩眼,村裡人就生怕被她偷走似的抱回家,把那門摔得賊響!

呸,摔給誰看呢?跟眼前的小天使比起來,那些歪瓜裂棗輕狂個啥嘞?送她她還不要呢,還怕她偷?她就是要偷,也隻偷小天使這樣的。

幺妹這孩子,她是從來不怕尷尬不怕冷場噠,因為她總能找到話題,譬如:“嬸嬸你喜歡吃橘子罐頭嗎?我最喜歡的食物就是橘子罐頭啦,但我媽媽說我馬上就要換牙啦,不能吃那麼多甜甜的東西喲。”

高元珍眯了眯眼,說來可憐,橘子罐頭她這麼大歲數確實沒吃過。不過,他們家以前是種橘子的,剛解放那年,土地想種啥還由農民說了算的時候,她父母在後山種過一片,夏天綠油油的,初秋

開始,掛的果轉黃,遠遠看去可漂亮了!

解放後第三年,她不顧父母反對看上了鳳凰男,以絕食為要挾鬨著要跟他結婚,哪怕嫁出去,遠嫁山西也行。父母雖然拗不過她同意了他們的婚事,可條件是男方必須入贅,以後生的孩子隻能姓高。

因為鬨了這麼大一出,父母也心灰意冷,沒什麼精力打理橘子樹,而在第二年他們相繼生病離世後,橘子樹也慢慢的死了。

曾經黃了整片山林的高家橘子林,就這麼消失了。

“嬸嬸?”

高元珍回神,艱難的張嘴:“嗯?”

“嬸嬸你看。”小地精齜開嘴唇,露出兩排細細的,白白的牙齒,非常整齊,比珍珠還白。

她指了指前頭的門牙,“楊麗芝說她姐姐換牙就是這兒缺了,說話會漏風。”

高元珍點點頭,想說“不用怕會長出來的”,可她實在是太累了,沒力氣說話。終於,黃柔端了一杯開水進來,溫度已經涼過,能直接入口了。

黃柔吃力的把她扶起來,“高姐快喝點水,我問過大夫了,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餓的話再等等,等做完手術……”她說不下去了。

高元珍看了看自己肚子,是啊,流產也不是那麼好流的,不是流血就行,還得清宮,看看流乾淨沒,不然……唉。

幺妹看看媽媽,又看看高元珍,急忙晃晃媽媽的手,小聲道:“嬸嬸要做什麼手術呀?”

這孩子,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黃柔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跟她呀,說不清!

“李家溝生產隊的高元珍是吧?醒了我們就要開始清了,你看你是吃藥還是手術?”衛生所大夫走進來問。

那是個男醫生,高元珍肯定不願讓他給自己做手術,艱難的擠出一個“藥”字。

“行,那你把這顆藥吃下去,肚子痛也彆去廁所,解在這盆裡,看看有沒有肉團下來,有啥你再叫我。”

黃柔幫著接過藥和盆,手是顫抖的。

小地精這兒聽聽,那兒瞅瞅,終於隱約明白說的是啥了,趕緊拽著媽媽,大聲反駁:“不能給嬸嬸吃藥媽媽,嬸嬸的小寶寶好好噠!”

“這孩子……”黃柔有點生氣了,老在流產女人麵前說人家寶寶好好的,這孩子怎麼就不懂個

眉高眼低?悄悄跟她說也就罷了,當著高元珍,這不戳人心窩子嗎?

“崔,綠,真。”

幺妹聽見媽媽這麼嚴厲的連名帶姓的叫她,知道媽媽是生氣了,瞬間紅了眼圈,扁扁嘴巴,“是真噠媽媽,我很乖,我沒說謊。”

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黃柔一愣,這孩子怎麼還委屈上了?

高元珍聽小天使的話,忽然心有靈犀摸了摸肚子……咦,啥時候已經沒流血了?那股鑽心的絞痛也沒了。

她難以置信,明明剛醒來的時候痛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位了,可怎麼……因為沒孩子,她對孩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自然也更相信他們的話,莫非……

她忽然激動起來,僥幸的想,萬一要是真的沒流呢,真的保住了呢?是不是它也舍不得媽媽,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

“我,我不吃藥。”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惡狠狠的。

黃柔一時被搞得焦頭爛額,心裡對女兒愧疚著,想要跟她好好道個歉,又被高元珍指望著……是啊,她無父無母什麼也沒有,在這種時候除了指望她一個稍微釋放善意的陌生人,她還能指望誰呢?

要是不及時清乾淨,有殘存組織留在體內,那就是後患無窮了。

黃柔咬咬牙,女兒的事先放一邊,“走,我們上縣醫院看看去。”

大伯子還在門口低頭坐著,聽說她們要上縣醫院,也隻好去找擔架,可擔架至少得兩個人抬,他總不可能讓婦女主任或者弟媳婦跟他抬吧?

這時,一輛“叮呤咚嚨”亂響的吉普車停在了衛生所門口,顧家三小子跳下來,“崔大哥。”

“哎,哎,學章兄弟。”崔建國嚇得手足無措,對這個當了大官兒的同村年輕人,他是敬畏有加,愣了愣見他直接往裡走,才想起問:“學章兄弟怎麼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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