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騎著快馬一路心驚膽戰, 很是擔心薑簷會被那些拿著鋤頭的農民擒住。
自在京郊的莊子住了一段時日,衛寂才知道這些常年在田地裡農作的莊稼漢力氣有多大。
雖然薑簷自幼便學擒拿,以及刀劍, 但雙拳難敵四手,萬一吃虧傷到了怎麼辦?
衛寂也顧不上危險, 哪怕是顛簸的曲折小徑他也咬牙沒減行。
到了壩口,轟隆隆的水聲如雷響。
半清半濁的河水從階梯似的壺口奔騰而下,激起的水霧如滾滾煙塵, 聲勢之浩大,氣勢之磅礴,每每見之都會為之震撼。
衛寂此刻卻無心欣賞, 他騎馬繞行過壩口, 穿過一道一丈多寬的堤壩。
轟隆聲隨之減小,水流也不似方才那樣湍急。
又行了不足一裡地, 便到了付明遠要建河渠的地方。
與衛寂想象的劍拔弩張,血肉橫飛不同, 壺口竟一片和諧。
薑簷立在河旁, 眸若寒潭,深邃俊美的五官如刀雕刻出來的那般, 貴而不凡的氣質與這片黃土地格格不入。
他與對麵的粗布農民並未持對峙狀,相反那些人正跪在地上哭訴。
見此情形,衛寂不由一怔。
水流聲掩住了馬蹄的聲音, 直到衛寂離得很近了,薑簷才將頭轉了過來。
衛寂勒住韁繩,堪堪停在薑簷一米開外,一頭霧水地與他相視。
薑簷最先回神,上前幫衛寂牽穩了馬, “你怎麼來了?”
衛寂繃了一路的肩背塌下來,他呆呆地望著薑簷,想說‘臣來救駕’,可這兒哪需要他救什麼駕?
薑簷道:“先下來。”
衛寂聞言匆忙下馬,彆在腰間的火鉗不小心杵了一下薑簷的右肩。
薑簷從衛寂革帶中抽出鐵鉗,掀眸不解地看他,“拿這個做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衛寂才覺得自己找到的趁手‘武器’有些招笑,他也不好意思告訴薑簷此物是用來禦敵的。
衛寂低聲手,“不做什麼,隻是……順手拿了出來。”
怕薑簷再問下去,衛寂忙轉開了話題,問他這些人到底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薑簷黑了臉。
哪裡是什麼農民起義?
是其他地方的人聽壺口縣的人說朝廷要占他們的農田,擔心田地被收走,因此集結起來想向付明遠求情,要他不要占了自家的田。
拿鋤頭也不是為了生事,是他們正在田地裡乾活時,聽到這個消息匆匆趕來,怕被彆人偷了才拿著鋤頭、鐵鍬等物。
壩上的小吏看到烏泱泱的人來,手裡還著家夥什,便以為他們要造反,當即騎馬回州府稟告趙振勉。
見隻是烏龍,百姓並沒有反朝廷,衛寂鬆了一口氣。
事情幸虧沒有鬨大,若是驚動周遭的駐軍那便麻煩了。
見又來了一個大人,看樣子身份不低,他們哭得更悲慟了,“大人一定要為小民做主,田地萬萬不可占了打成河渠。”
付明遠給這些油鹽不進的百姓氣個夠嗆,方才太子沒來之前,什麼道理都講給他們聽了,但他們什麼都不認,隻想守著這幾畝薄田過日子。
付明遠嗓子啞了,說話隻剩下氣音,“迂腐,短視!”
說完歇了一會兒,又捂著嗓子罵道:“興建河渠才能讓你們真正吃飽飯!你們還想過著年年澇,年年靠天吃飯的日子?”
百姓們認死理,“田都沒了,還怎麼吃飽飯?”
這事真的無解,付明遠說的是讓整個大庸吃飽飯,而百姓想的卻是如何讓自己吃飽飯。
薑簷被他們念的頭都大了,雙方僵持不下,誰都不肯妥協。
衛寂去扶他們起來,這些人卻不肯,隻想著有一個真正的青天大老爺為他們做主。
對付豪紳氏族門閥可以用強,但麵前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不想賴以生存的田地被占又有什麼錯呢?
付明遠聽著他們的哭訴,心中又氣又無奈,甩袖一走了之。
他隻管水利,其餘不想再做理會。
太子在這裡總會想辦法解決,因此付明遠繼續勘測修建河渠的方位。
剛走出幾步,身後傳來數聲驚呼,付明遠轉過頭,便見有人一頭摔進了滾滾河水中。
河岸兩旁的泥土本就濕軟,昨日又下了一場雨,沙石鬆動塌下了一大塊。那人跪在河水邊上,一時不設防栽進了水裡。
不少人跑去救人,水流湍急,一下子將他衝出好幾丈開外。
好在前方橫著一棵枯樹,那人用力地抱住樹梢,仰著頭朝岸上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