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起眉眼笑問:“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媽媽的和果子做多了,讓我分一點給朋友。”
“那剛剛怎麼不拿出來?”
“有丸井那家夥在,幾口就沒了。”涼井搖了搖頭,一臉不願意,“而且考慮到你不喜歡吃甜的,我本來帶得也不多。”
涼井說完,已經將裝著東西的紙盒放在了櫃子上。
她一邊掀開蓋子,一邊問:“他們一般都是周日來嗎?”
“他們來的時間倒是不怎麼固定,文太和仁王平時來得會比較多。這次估計是因為上周地區預選賽結束了,所以今天才會一起過來。”
幸村說完,看著涼井的動作時忽然說:“感覺還挺神奇的,在醫院躺著的時候明明覺得每天都很漫長,但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快要六月了呢。”
涼井很是同意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挺快的,這學期都已經要過去兩個月了。
“昨天,我父親過來和主治醫生討論了一下治療的方案。”
“嗯。”
這個話題轉得太快。
涼井應聲的同時,心裡也跟著咯噔了一下,她有預感幸村可能是打算主動說一些什麼。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石田,如果為了堅持一件事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最後還可能一無所獲,你會選擇放棄嗎?”
涼井準備拿出和果子的動作一頓,意識到現在這個氣氛不太適合吃東西,於是又把和果子重新放回了盒子裡。
她抬起眉眼問:“想一起吃午飯嗎?”
幸村怔了一瞬,然後才回憶起之前在真田家的時候對方有說過一句【如果你想聊天,可以找我吃午飯】。
這應該已經算是很久之前的承諾了,久到在醫院住迷糊的幸村都快忘了有這個暗號了。
於是反應過來的他說:“如果你不急著走的話。”
涼井將放在牆邊的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了病床的旁邊,說:“我下午的時間都可以待在這裡。”
幸村看了涼井一會兒,笑出了聲音:“倒也不會耽誤你那麼長時間。”
涼井點了點頭,一板一眼地道:“沒事,你說吧,我聽著。”
那時候的涼井不知道,她那天在病床旁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當時的幸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安心,雖然維持的效用很短暫,但卻是他急需的安定丸。
幸村吸了口氣,等到吐出來以後,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很值得糾結的事情,就是關於手術,家人都說尊重我的意願,但其實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同意。”
涼井眨了下眼睛,問:“你不想做手術?”
這個問題看起來像是困擾住了幸村,他目視著病床前方一片空白的牆壁,眉間微微隆起。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裡少見地充滿了不確定:“也不是不想,隻是聽醫生的說法,手術成功率很低,我……”
他說到這,好像是有點說不下去,乾脆握緊了放在床側的手直接轉了下一句:“如果不做手術,即使以後打不了網球,我至少還可以拿起畫筆,但如果手術失敗,我可能就連畫筆都拿不起來了。“
幸村忽然轉過頭,看向女生:“石田,我就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最後一句話說出來之前,即使是沒辦法百分百坦誠地將心裡的想法表達出來,幸村的語速和語調也一直都很正常,就好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可是唯獨最後一句,幸村的聲音是發顫的。
涼井也是從這一刻忽然意識到,即使是在麵對兩個凶神惡煞的學長時都能麵不改色的幸村,他其實也是會害怕的。
意識到這一點,涼井一直平放在膝蓋上的手忽然就往病床的方向伸了過去。
其實在伸手的那一刻,她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安慰嗎?還是勸他接受手術?
都不是。
涼井對自己的嘴笨很有概念,但腦子至少是靈活的,她知道自己沒那麼好的口才。
不過在掌心觸碰到幸村手背的那一刹那,涼井想明白了一點——
幸村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是在期待她給他指明方向,或者告訴他怎麼選擇。
他早就獨立慣了,就像是之前,即使是發現身體不對勁,他也是一個人來醫院看的病。
他不告訴任何人,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裡麵,直到藏不下去了。
而正因為他是這麼一個獨立慣了的人,即便是幸村的父母親好像也都覺得【生病需要手術這件事】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
但其實不是,他也會害怕的。
他需要有個人去給他下定決心做手術的支撐。
涼井模仿著她媽媽在自己小時候安慰她的樣子,摸了摸幸村的手背,又輕輕拍了拍,說:“彆害怕,大家都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