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女生的小表情,儘管這術後餐光是有色、沒什麼味,幸村還是沒帶一點馬虎地吃完了。
好在這些清粥小菜的本來就不需要很重的調味,再加上量也不算多,不然……他肯定吃不完。
幸村敢肯定,這是他第一次吃飯恨不得直接倒進胃裡,而非像往常那樣細嚼慢咽。
等喝完最後一口清粥,幸村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將筷子擱在了碗沿。
用紙巾擦乾淨了嘴唇,他扭頭看向旁邊一直保持著安靜的女生。
她正低垂著頭,捧著手機,貌似是在跟誰聊天。
幸村撐頭看了會兒,涼井才察覺到他的視線。
她放下手機,問:“你吃好了?”
幸村指了下桌上,笑著問:“怎麼樣?我吃得還算乾淨吧?”
涼井順勢看了眼吃得精光的餐盒,緊繃著的小臉總算是沒那麼嚴肅了。
她將手機隨意放在了沙發一邊,從茶幾上抽了張紙巾開始收拾。
幸村幫著將保溫桶一層層疊好,剛想開口繼續說些什麼,就聽見涼井對自己說:“我一會兒要去看釘宮的舞蹈比賽,看完就直接回家了。”
“比賽?”幸村沒料到話題忽然被轉走,愣了一下,隨後才恍然,問:“是之前江泉同學參加的那個?”
“嗯,這學期是釘宮代表舞蹈社出席。”
“看來她是找到搭檔了?”
“應該吧,美麻子說過沒有搭檔是不能參加比賽的。”
幸村想,怪不得他前幾次見到仁王的時候總覺得對方有些心不在焉,今天估計算是碰巧讓他找到症結所在了。
想清楚這件事,幸村見女生已經開始扣保溫桶的蓋子了,猶豫了半晌,還是直言問道:“小井,你是生氣了嗎?”
雖然看比賽的確是一個不得不走的理由——畢竟那是她的好友——可放在以往,女生但凡是周末來的病房,一定不會像是今天這樣,一句話都不多說,就說自己要走了。
涼井收拾的動作頓了一下,過了半晌,轉過身來看著幸村的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回問:“應該嗎?生氣的話。”
幸村一愣,沒理解女生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有什麼應不應該的?”
他站在尋常女生的角度斟酌了一下,放軟了語氣又說:“如果你是心裡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對我說的,不必多想。訓練量這件事……的確是我自己有點太心急了,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涼井見幸村是真的想要好好聊一下這件事,於是將保溫桶的蓋子扣上,解釋說:“我沒多想什麼。我隻是不太清楚自己在應對你超負荷訓練這件事上,是不是有在生氣,雖然我的確是不太開心。”
“……嗯?”
女生的話著實讓幸村有些費解。
什麼叫做知道自己不開心,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氣?
涼井將手收了回來放在了膝蓋上,身子也坐正了些。
過了幾秒,她仿佛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小聲對著幸村說:“其實之前在天台的時候,關於那個秘密,我撒謊了。”
“撒謊?”
“嗯,因為'被關在櫃子裡'其實不算是什麼秘密,阿介還有很多國小的同學都知道這件事。”
“我的秘密……”涼井抿起唇,看著幸村的眼睛,一時沒了聲響。
幸村反應過來對方要說的“秘密”可能會關乎某些重要的隱私,於是連忙擺手道:“沒事,不想說的話不要勉強自己,我不會介意的。”
涼井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國小的時候,我被帶去看過心理醫生,他診斷我患有輕度的情感淡漠,也就是情感波動性障礙。這個病會導致我無法很直接地體會到大部分比較複雜的情緒,也沒有辦法很好地去理解,大部分時間會顯得比較木訥、缺乏情感。”說到這,涼井明顯停頓了一下,她雙手緊握,手心泛出了細密的汗液,“就……就像對於這件事,我會分不清我是單純的不開心,還是真的在生你的氣。”
也就是即使知道這些情緒的存在,也不知道這些情緒代表了什麼……嗎?
幸村微張著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情感淡漠】這樣的名詞。
不過他被怔住,卻並不全然是因為這個。
將他徹底怔住的,是女生毫無保留的坦誠和信任。
幸村很肯定,石田涼井的這個秘密,不和任何人說其實才是對的選擇,因為那會成為被攻擊的弱點。
她自己明顯也是知道的,或者說她的家人提醒過她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可她還是選擇對他說了。
幸村想到這,心裡在感到無比榮幸的同時,卻也不自覺抽了一下,連帶著臉上都泛起了心疼。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是對應不上同齡人該有的反應,有時候甚至會顯得抽離在整個環境之外。
他之前還一直單純地誤以為,就是那些事情影響不到她的情緒而已。
不過……有一點很矛盾,那就是她其實也會害怕和緊張。
所以生理性的反應情緒才會更容易地被感受到?
幸村如此猜測,不免就開始猜測引發這種心理疾病的原因。
下意識地,他脫口問:“是因為你之前被……”
然而問到一半,他又忽然止住了。
然而涼井的反應很快,她一下子就理解到了幸村問題的後半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