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裡人對青梅是格外信任甚至崇拜的,可也正是因為過於崇拜,加上青梅冷淡的性格,大家夥總覺得跟青梅套不上近乎。
換句話說,就是距離感太明顯了。
都是一群沒多少彎彎繞繞的人,反正大食堂也能做,不急,何必跑去麻煩了彆人,還勉強了自己呢。
再說了,大家排排隊,一起熱熱鬨鬨的聊聊你家準備了什麼,說說我家要做些啥,不是挺好的嘛。
江燕子聽趙三明在家的時候居然用這種毫不客氣的語氣吩咐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乾活,也不樂意了,梗著脖子就懟回去:“你自己不會看啊!一個大男人,這點活兒都做不好!”
天地良心,這年頭誰家乾這些活兒的不是娘們兒,趙三明這麼包攬家務的甭說在屯裡了,就是拿到整個鎮上去,那也是少見的獨一份。
可江燕子就覺得既然自家梅子已經那麼辛苦的養家糊口了,趙三明這個男人就該把家裡家外的活兒都給做好。
她的想法也很簡單:既然青梅做了爺們兒做的事,趙三明當然就該把娘們兒做的事都給做完。
這個想法也是大崗屯許多社員的想法,所以對於青梅這麼壓著趙三明乾家務,除了個彆人,真沒幾個嚼舌根的。
趙三明不服氣,跟江燕子懟了好幾個來回。
最後還是狗子伸出脖子來喊鍋裡水要燒乾了,趙三明這才放好粘豆包朝江燕子冷哼一聲,扭頭掀開門簾進了屋子。
——走得很有氣勢,其實內心是後悔且忐忑的。
也不知道青梅會不會生氣,早知道就不懟江燕子那臭丫頭了,不就是一口氣嘛,又不是沒憋過,多憋這一口氣又能咋滴?
好在青梅最後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動手的意思,趙三明那顆吊在半空好半晌的心終於落下來了,記吃不記打地又興致勃勃跟青梅狗子吹起啥啥好吃的牛來。
臘月後半個月,就在忙碌中匆匆流逝。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一大早,青梅跟狗子掃院子。
這幾天都沒下雪,反而出起了大太陽,屋頂上的雪水嘩嘩地往下落,跟下大雨似的,很快就把屋簷下的泥巴地打出了幾個坑。
青梅跟狗子就把泥水又鏟又掃的弄到菜園子那邊,爭取讓院子變得乾淨整潔。
幾天前堆的那個雪人又化了半個腦袋,青梅一路掃到了院子外麵,負責鏟院子裡臟雪的狗子掃完院子,就站在那裡仰著腦袋看了許久,最後噔噔噔跑回屋裡,扯了扯站在灶台前忙活的趙三明衣擺。
等趙三明抽空低頭看過來的時候,狗子抿著唇抬起胳膊直指院子裡的雪人,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看著他。
這就是問趙三明,那雪人還能不能補好的意思。
今天早上趙三明問了青梅後,就暫時把外麵這間屋子的門簾子給徹底撩起來掛在旁邊,給屋子裡換換空氣。
所以站在門邊灶台前,趙三明一眼就看見了雪人。
趙三明抬腳不輕不重踹了狗子一下,不耐煩地敷衍:“反正都要化,下次再堆個新的就得了,去去去,彆擋道!”
剛罵完,抬眼就看見不知道啥時候站在門口外麵的青梅。
對上青梅那雙沒啥情緒的黑眼睛,本來被火烘出一身熱汗的趙三明驀地打了個寒顫,臉上的表情毫無停頓地瞬間轉換,從不耐煩到微笑和藹:“狗子乖,等咱們吃了早飯,我們一起去外麵鏟點乾淨的雪回來,把雪人給補上就成。對了,蘿卜鼻子也該換一換了,都用了一天一夜了,再不吃就要凍壞不能吃了……”
趙三明眼角餘光一個勁兒去瞥門外,果然看見青梅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暖了回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然後心裡給自己打氣,爭取繼續保持,千萬彆在臘月裡挨揍。
就算是挨揍,也要討個好彩頭啊。
臘月挨揍,豈不是意味著新的一年裡摔摔打打才能過得去?
狗子當然知道趙三明為啥這麼忽然變臉,因為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剛才進來扯趙三明的時候,狗子就特意看了看院子外掃雪的梅姨,確定梅姨很快就要回來,這才跑進屋找的趙三明。
不過就算如此,雪人能修好,狗子還是很高興,仰著小臉露出個大大的笑,聲音算不上好聽,卻足夠親昵:“謝謝小明叔!”
沒錯,狗子就是這麼稱呼趙三明的,哪怕趙三明威逼利誘好幾十次,讓他喊爹喊明叔或者三明叔,哪怕趙叔叔也成啊,可狗子就像是聽不懂似的,死活認準了要叫他小明叔。
叔就叔吧,帶上個“小明”當前綴,讓趙三明總有種自己還是小時候,被一些大人這麼喊的感覺。
趙三明的直覺告訴他,狗子這臭小子是故意的,可惜沒有證據,根本無法到青梅那裡伸冤。
非要伸這個冤?
青梅特茫然地反問他“小明”不是挺好的嗎,親切得就像鄰居家的小屁孩兒一樣。
趙三明還能說啥,隻能暗暗咬牙忍了,回頭私底下帶著狗子出去玩兒的時候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這臭小子按到雪地裡好一頓收拾,才算是暫且解了一口悶氣。
狗子也是個有骨氣的,被趙三明偷偷收拾了,回來也沒找梅姨給他撐腰報仇,而是鬥智鬥勇,隨時隨地努力給他小明叔挖坑,以報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