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躺在一起(2 / 2)

那是有一回她和薛準跟著先皇去狩獵,哪怕薛準不受寵,這種大型露臉活動他還是要參加的,否則總會被詬病,往往這種時候也是他們來之不易的輕鬆時刻,先皇忙著樹立自己的威風,兄弟們要展現自己的能力,而薛準呢?

他一個不受寵冷宮皇子,還真沒必要這麼努力,要是表現好了才叫紮眼。

所以他就裝傻,帶著薑肆在草原上溜溜達達,兩個人騎馬到處逛。

宮廷裡有畫師隨行,那一日瞧見他們並馬而行的背影,忽有所感,下筆如有神,繪下了那張騎馬圖。

雖然是背影,卻頗為生動,戀人、駿馬和微風撫草,氛圍很不錯。

薛準珍之藏之。

那天他穿的就是這件衣服。

薑肆屏住了呼吸,心底泛上複雜的情緒。

她不是傻子。

在疑惑薛準為什麼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就已經想起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薛準穿著舊衣一個人來到裕王府,其中的含義不必言說。

她也沒辦法騙自己說薛準是來做戲的——都二十年後了,他還是一個人獨自前來的,他做戲給誰看呢?有什麼意義呢?

薛準進門以後熟門熟路地去找了一本話本,然後坐到了旁邊的軟榻上,慢慢地翻了起來。

薑肆仍舊看著他。

她記得薛準並不喜歡看話本,就像他根本不信佛一樣,整個裕王府隻有薑肆自己喜歡看話本子,薛準喜歡看各種各樣的經史子集,每次他們倆坐在一起看書都是各看各的。

薑肆對話本的愛好很廣泛,什麼題材都喜歡,狐妖書生、紅娘姻緣,甚至奇詭怪談她都愛看,每每她為話本之中的故事驚歎,薛準都會默默看她一眼。

他對薑肆看雜書並沒什麼意見,隻是經常板著一張臉告訴她看這些東西可以,但不能信,不信神佛、不信怪異,維持本心。

可現在薛準在看話本子。

還是《銀海燈籠》,如果薑肆沒記錯,書肆宣傳說這本是海底鮫人的故事,什麼人死之後靈魂飄向歸墟,如果人間有人牽念,死人會借著鮫人之身複活,從歸墟洄遊而上,回到人間。

她當時聽了一耳朵,沒太在意。

現在她窩在床裡,看薛準坐在那裡看話本子,總有一種怪異的陌生。

人還是那個人,但並不像從前那樣完全熟悉了。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從前聽說的那些前朝的皇帝們,皇帝們的年紀越大,就越發追求起傳說中的神佛之說和長生不老之道,薛準不會也這樣了吧?

前朝的幾個皇帝前期何嘗不是個明君,後來開始信奉長生之道搞得民不聊生,宛如變了個人似的,現在薛準如此,她很難不會多想。

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流轉,不知不覺的,她感覺自己半邊身體都麻了。

在床底呆得太久了,又是那麼小的一個空間,一直僵持著不動,自然麻了。

她想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可身下是木製床,她怕自己一動就發出聲響,被薛準聽見了發現她的存在。

話本裡的複活歸話本,這東西放到現實裡,保準能把人給嚇死。

不僅僅是嚇死,說不定她還被囚禁起來。

她並不覺得自己和薛準成婚三年的感情有多麼深,深到能夠讓他忽視自己複活的驚聞。

她不信任薛準。

或者說,從她重新活過來開始,她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房間裡寂靜一片,薑肆保持著側看的麻木動作,眼睛長時間在黑暗裡,隱隱有些發暈。

可她還是看見了薛準的動作。

他放下書,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向了薑肆藏身的床鋪。

身上那件舊衣被他解開了腰帶,脫下掛在了旁邊的木施上,露出裡麵穿著的白色中衣。

薑肆意識到,他可能要躺下來休息。

她的呼吸更輕了,同時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姿勢,在薛準坐下來的一瞬間,她將自己躺平。

身體翻動的輕響被掩藏在了那一下嘎吱聲裡。

薛準並沒有察覺。

春日的被褥輕薄,底下隻墊了一層薄薄的墊子。

隔著床板和墊子,相隔二十年的夫妻,終於再度躺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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