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嫉妒(2 / 2)

窗戶用明紙糊了,冬日的陽光淡淡地透進來,在小侯爺的眼睫下投了一圈細密的陰影,他臉頰與手指都比手裡捧著的玉碗更潔白一些,指尖倒是帶了一點明潤的粉澤,大約是因為杯盞的暖意才會如此。

等程洛走近的時候,小侯爺終於抬了抬眸,程洛立即半跪下,讓小侯爺能夠居高臨下望自己。

離月俯視程洛,他沒有提自己已經有了決定這件事,反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程洛頓了片刻,語帶關切:“小侯爺最近感覺怎麼樣?”

這種話,離月醒過來後的這段時間幾乎每日都要聽類似的話,早就聽膩了,眼下程洛這麼一說,離月立刻沒了繼續聽他說話的意思,他語氣懨懨:“能怎麼樣?不過是有一口氣死不了罷了。”

他這樣喪氣,一點也沒有曾經鮮妍驕矜的明媚模樣,讓程洛心底又是一痛。

離月將手中的玉碗放在小案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其實你今天不來見我,我也是要找你來的。”

聽見這句話,程洛便對接下來離月要談的事心底有數了。

果然,小侯爺很快便宣布了他的決定:“我決定用你的法子了。”

他居高臨下打量著貌似十分恭順的程洛。

或者說,在程洛竟然妄圖爬床之前,離月對程洛這個門客實在是再滿意不過。

他也最信賴倚重程洛,從沒有懷疑過程洛對自己的忠誠。

這些思緒在離月的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他隨手拿了一個淡藍色墜了細碎瑪瑙的纓絡仍到程洛懷裡:“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我掛著的纓絡,這個是兄長新送我的,用的瑪瑙是極難采得得珍品,三年一進貢,賞你了。”

程洛下意識接過纓絡,在聽見離月的解釋後,他垂著的、灰蒙蒙的眸子暗沉一瞬:“謝小侯爺賞賜。”

離月見程洛十分珍惜喜愛纓絡,滿意點頭:“你忠心聽話,為我做事,我也定然不會辜負你的一片赤誠之心。”

“等我病好了,我會向兄長請求給你封個爵位,金銀地產少不了你的,還會派禁衛護持你左右保護你的安危,你還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來我聽聽。”

程洛靜靜低頭聽完離月這番話,他膝行兩步,更靠近離月,微微抬頭,幾乎貪婪地將小侯爺的麵容收入眼中,他將雙手小心放在小侯爺屈起的雙膝上,隻覺得手底下的骨頭都是軟的,仿佛稍一用力,便會碎了。

離月自然覺得程洛這樣讓他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到底要用著程洛,稍微對他好一點也沒關係,便吞下了到嘴邊的斥責,靜靜等著程洛會提出怎樣的要求。

程洛喑啞著嗓子開口,那些話卻是他在心底醞釀許久了的:“屬下不用爵位、更不用金銀封地。隻是我離京許久,回來才知道……小侯爺竟然收了林木做身邊人。”

“屬下知道,屬下不如林木在小侯爺身邊的日子久,更沒有林木會伺候人、討小侯爺歡心,隻希望能如從前那樣遠遠望著小侯爺,時刻陪在小侯爺身邊便好。”

“有時候林木不在小侯爺身邊,小侯爺有需要,能想起屬下,屬下便心滿意足。”

“小侯爺若覺得屬下礙眼,便將屬下當作一個物件、一個擺設,便是滿足屬下的要求了。”

程洛一句句話說得那樣卑微可憐,離月聽著都覺得他實在忠心、所求甚少。

小侯爺垂眸望著程洛,對他笑了一下,濃濃的幽香落在程洛的鼻尖,小侯爺編貝般潔白的皓齒若隱若現,唇瓣是如春日桃花般的淡粉,是極漂亮的景色,但程洛卻隻覺心疼萬分。

小侯爺的聲音也很快響起,帶著高高在上的一點垂憐,仿佛神仙於雲端隨手施下的恩澤:“既然你要求如此,我便滿足你。”

即便做了決定,但到底要剖心放蠱,離月心底還是十分猶豫。

他隻是想一想那個場麵,便覺得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

於是分明知道越早做這件事越好,離月卻躊躇著不太願意真的與程洛商定具體時間。

他讓程洛起來,令內侍搬了個凳子讓程洛坐在一邊,之後便不理會程洛,自己隨手拿了本書打開,就神遊天外去了。

程洛也很有眼色,一聲不吭安靜地待著,呼吸都放得很輕,到最後離月幾乎忘記了程洛的存在,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直到行禮的聲音傳來,是穆宗回來了。

離月隻瞥了一眼,就頭也不抬,仿佛看書很入迷的樣子。

穆宗走到離月身邊,他睨了眼程洛,冷漠轉開視線,隻在看見離月的時候盛滿溫軟情意,在看見離月手裡書的名字後,他頓了一息,眼底帶了笑意:“以前阿月總不耐煩這本書,今天倒看了許多。”

離月聽見穆宗說話,才假裝回神抬頭,他悄悄撇了眼書名,隨後鎮定自若回:“春秋,從前我沒時間讀,病裡抽空,倒覺得寫得挺有道理。”

他嘴上這樣說,心底卻已經在思考,如果穆宗問自己到底看出了哪些道理,要怎麼回。

還沒想兩息,又不自覺開始打心眼覺得穆宗事多,自己看什麼書都要管著。

好在很快穆宗回答:“阿月長進了許多。”

沒有繼續問下去不說,還十分真誠地誇了自己。

離月心情立刻好了,方才的那點抱怨也煙消雲散,他抬頭衝著穆宗一笑,又傾身扯了一下穆宗垂下的衣袖:“兄長站著不累嗎?坐下吧。”

不過他嫌穆宗從外邊回來,身上恐沾了看不見的灰塵花絮,便很有小心機地指了隔著小案的另一邊軟榻:“兄長坐這裡吧。”

穆宗從善如流,無有不應。

隨後離月便開始說起方才與程洛商議的事情。

穆宗聽完卻沉默許久。

離月這才想起,上一次程洛提出這個法子時,穆宗便讓他等一等。

離月因為紮坶爾的蠱蟲,這段時間吃了許多從沒吃過的苦,因此醒過來這段時間脾氣都並不是很好,見穆宗不說話,心底就覺得究竟不是他性命垂危,他才這樣猶猶豫豫,說不定他早就希望自己死,於是他催促起穆宗,語氣也很壞:“兄長,你不說話,是希望我死嗎?”

“死”這個字讓穆宗幾乎立刻抬眸,他黑黢黢的眼底帶了十分冰冷的鋒銳,將離月嚇了一跳,隨後便更惱怒:“兄長瞪我是什麼意思?”

穆宗這才發現自己方才眼神過於淩厲,是從不在離月麵前展露的模樣,必然是嚇到了離月的,於是他立即緩和了表情,但語氣還是比方才嚴肅了許多:“死這個字,是能掛在嘴邊說的嗎?”

穆宗手裡沾了多少條人命,從前他是最不相信鬼神的,直到遇見離月。

他甚至會自己看一些占卜的書。

這兩年也修身養性了許多,甚至按時往廟裡捐香油錢,不為彆的,離月一看便是下凡曆劫的小神仙,他這樣的人隻配下地獄,但他舍不得離月,如果可以,他希望死後也能跟著小神仙。

但前段時間他再次殺人,殺得朝堂都空了大半,大約是不能隨小神仙一起了,但他也並不後悔,那些人自以為並不嚴重的小動作,卻最後讓離月差點離世,怎樣的酷刑都平息不了他心底的惶恐與恨意。

離月聽見穆宗這樣說,並不很上心,說不說得,他身體都這樣了,難道少說兩次他就能立刻變好嗎?他隻關心:“那兄長,你讓人準備好,我擇日將蠱蟲種了。”

穆宗與離月對視,他能看清離月眼底的懼意。

即便已經同意了這個方法,但離月還是害怕的。他想起暗衛首領傳來的消息,沉吟道:“離月,你再等一日。”

離月原本拿不定主意,但穆宗讓他等明天,他反而總覺得今天就把這件事做了最好,萬一明天出什麼意外了呢?這樣想,離月立即道:“兄長,我已經決定就今天下午了,擇日不如撞日。”

穆宗定定望著離月,見他這樣堅決,竟然毫不猶豫:“既然阿月這樣說,那就今天下午吧,我讓人去準備東西。”

穆宗這樣好說話,離月倒是又猶疑了,他是不是等一天更好?穆宗方才不過讓他多等一日,是不是明天會有新的什麼神醫入宮,隻是暫時沒告訴他呢?

程洛一直在旁邊靜靜看兩人對話,見離月眼看著就有幾分動搖,他猶豫一瞬起身跪在離月腳下:“小侯爺,屬下也認為宜早不宜遲。”

原本離月就有點想反悔了,看程洛竟然也來催促自己,他立刻哼了一聲:“我的事用你來拿主意嗎?”

隨後他轉頭望著穆宗:“兄長,我就聽你的,再等一日吧。”

穆宗眼底帶了淡淡的笑意,他撫了撫離月柔順垂在腦後的烏黑發絲:“阿月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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