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雅抿了抿唇,沉默了良久後,低低的歎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的開口對沈宵道:“你把我放下吧,有我們跟著你,你是出不去的。”
頓了頓,方思雅又道:“縣公安局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從山上出來的,他們和山上的村民都是一夥兒的,一旦發現你帶著我們,你會沒命的。”
沈宵看了眼車上的時間:“再等等。”
“沒用的,就算你躲在這裡,他們也很快就會發現的,到時候一切就都晚了。你現在把我們放下來,然後自己一個人離開,他們看到你車上沒有女人,就不會為難你的。”方思雅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沈宵沉默了片刻,沒有接方思雅的話,而是忽然開口問了一個不相乾的問題:“你想見你的父母嗎?”
聽他突然提起自己的父母,方思雅還要繼續勸說的話頓時全部堵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你的父母很想念你,你失蹤的這兩年裡,他們從沒有放棄過尋找你。”沈宵的目光直視著前方,語調低沉而又平緩。
隨著這句話落地,方思雅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眼淚悄無聲息的從眼眶滾下,自從被賣到山裡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掉過眼淚了,因為她知道,命運從來不會因為她的眼淚而有任何的改變。
可現在聽到沈宵的話,眼淚卻像是不受控製了一般,不斷的從眼中流出,就好像是要將這兩年遭受和經曆的那種種的委屈和屈辱全部一起流完一般。
“所以,不要想著放棄,有人還在等你回家。”
沈宵從紙抽裡抽了張紙遞到了方思雅麵前。
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時,沈宵腦海裡一閃而逝的,居然時沈小銳和江子溪的臉。
也不知道這兩天他們過得怎麼樣,林旭海和林家那老兩口有沒有上門找麻煩,還有林舒舒那個小姑娘的心情有沒有好上一點。
不知不覺間,沈宵忽然發現,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這幾個月的經曆居然讓他如此的印象深刻,如果這次能夠順利回去的話,以後……
“我,我知道有一條小路,或許、或許那裡沒有人守著。”
就在沈宵思緒有點飄遠的時候,安靜的車裡突然傳來了一道有些怯懦,帶著淡淡口音的女聲。
沈宵回過頭,發現開口說這話的是一個看上去大約四十出頭的瘦小中年女人。
見沈宵朝她看來,女人似是有些緊張,她搓了搓自己的衣角,緩了一會兒才又鼓起勇氣道:“之前,我跟我男人下過山,去城裡辦點事情,他帶我走過一次。”
聽到她的話,沈宵皺了皺眉:“如果他知道的話,那麼村子裡的人應該都知道,這種小路應該查的更嚴。”
女人搖了搖頭,攥著衣角的手又緊了緊,道:“不,不是的,我男人,不是不是,他當時和我說,那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小路,彆、彆人應該不知道的。”
說完,像是怕沈宵會不相信一般,又忙不迭的補充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就在這時,不遠處原本一直在路障周圍溜達的那些村民已經開始朝著他們的位置走了過來,如果他們繼續停在這裡的話,很快就會被村民給發現的。
如果隻有沈宵一個人話,或是帶著方思雅的話,他有八成把握能夠順利離開這裡,但是現在他的車上除了方思雅以外,還坐著五六個從山上一起跑下來的女人們。
沈宵的眸色沉了沉,對那女人道:“指路。”
中年女人呆了呆,反應過來後連連點頭,開始給沈宵指路。
隨著中年女人的聲音,沈宵踩下了油門,按照她指出的道路開了過去。路上,沈宵將沿路的所有路況快速的記在了腦海裡,一旦待會女人口中的那條小路真的有人在圍堵,也能儘快的找到離開的路線。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因為無論是山裡的村民還是縣公安局的警察基本都是世代生活在這裡,對於地形的熟悉程度遠比這些被困在深山之上,幾年都未必能下山一次的女人們要熟悉太多了。
事實證明,也確實如同沈宵猜測的那樣,在中年女人的指揮下,他們剛剛走上那條小路沒多久,就見不遠處的小路口有兩個村民模樣的中年男人和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正一起蹲在那裡抽煙。
在看到這些人的時候,車裡的中年女人身子都止不住的發抖,她不停地喃喃道:“怎麼、怎麼會這樣,怎麼這裡也有人呢……”
沈宵沒有安慰她,隻是坐在車上沉默的觀察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們在這裡等,不要下車,我很快回來。”
“我下車以後,把車門鎖死,除非我來,不然不要開門。”說完,將車鑰匙拔下來遞給方思雅。
看到沈宵的動作,方思雅剛想開口勸阻,隻是話還沒出口,肚子劇烈的疼痛讓她臉色一白,用手捂在了肚子上,虛弱的什麼話都沒能說出口。
從在淮口村溪邊洗衣服那會兒,她就已經感覺到身體不舒服,後來又跟著沈宵一路下山,哪怕走到一半的時候幾乎都是沈宵背著下來的,但肚子卻依舊疼得厲害。
隻不過當時情況緊急,她心裡一直提著心勁兒,刻意將這陣疼痛給強行忽略了下來,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才沒有疼的叫出聲。
但顯然現在疼痛加劇,方思雅再也無法掩飾,她的額頭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臉上再沒有一絲血色。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腿間一陣濕意,方思雅清楚的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是她卻一直選擇忽略掉這件事情,沒有采取任何的措施,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沈宵說過。
車子後排座位上的女人原本都目不轉睛的盯著沈宵,但漸漸地,車內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個給沈宵指小路的女人回過神,她看向坐在副駕上,臉色煞白的方思雅,看到了她腿間刺目的猩紅,整個人都愣住了。
就在她咬了咬嘴唇剛準備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卻見方思雅突然睜開眼睛,她的目光非常平靜,勉強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唇間,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中年女人愣住了,她怔怔的看著方思雅,猶豫了片刻後,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如方思雅所願的保持了沉默。
她被賣到五蓮山已經二十多年了,從剛開始的反抗,到後來的認命,這麼多年來什麼樣的女人都見識過了,她明白方思雅的想法,也理解方思雅的做法,如果時間退回幾十年前,能夠逃出深山的話,她想她也會和方思雅做出同樣的決定吧。
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而是,這樣情況下出生的孩子,無論是對於孩子本身還是對於母親,都是一種不公平和折磨。
沈宵處理完外麵的那四個人後,回到車上,看到的就是方思雅昏死在副駕駛上的樣子,她腿間已經被猩紅刺眼的血打濕,甚至還在不斷往外冒血。
車裡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看了眼方思雅的小腹,沈宵什麼都沒說,重新坐回了車裡,腳下用力直接將油門踩到了底,車子發出了一道轟鳴,接著飛快的在泥濘的小路上飛馳了起來。
沈宵沒有再去管那些村民和警察,他在車後女人的指路下一路將車子開到了距離最近的醫院。
這一路上,沈宵並沒有怎麼遮掩,更沒有再躲藏什麼,他就那樣光明正大而又囂張無比的在馬路上飛馳,在這麼毫不避諱的情況下,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這其中就包括了堵在路上檢查過往車輛找逃跑女人的那些村民和縣警察。
他們遠遠地跟在沈宵的車後麵,沈宵一清二楚。
車子在縣醫院門口停穩後,沉默了一路的沈宵對後座的幾個女人道:“你們把她帶上去,找醫生給她治療。”
沈宵的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幾道刹車的聲音,追在他們後麵的那些車子已經趕到了。
見狀,幾個女人有些緊張,剛想說什麼,但卻在對上沈宵暗沉的目光時,全部閉上了嘴,從車上下來小心翼翼的一起抱起副駕駛的方思雅,朝著急診樓上走去。
她們離開後,沈宵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鬥,從裡麵拿了一個被用布纏的嚴嚴實實的東西。
將纏在上麵的布取下,這才露出了裡麵包裹著的東西,如果當過兵或是對武器有一定了解的發燒友在場的話,一定能夠認出沈宵手裡的這東西。
那是一把細長而又通體黝黑的軍刺。
看似毫不起眼,但上麵卻開了三個血槽,是一種殺傷力非常驚人的冷兵器。一旦被它紮進了身體裡,就像是被人在身上開了個放血的口子,通過血槽迅速引入空氣,止血難度極高不說,就算勉強把血止住了,傷口也極難愈合。
如果持軍刺的人在使用過程當中,旋轉手裡的刀身,則會殺傷力瞬間翻倍,造成組織大麵積破壞,致死率極高。
看著那些已經打開車門的村民,沈宵把玩了一下手裡的軍刺,伸手拉開了車門,從車裡走了出來,擋在了急診樓門口。
既然想來,那就乾脆直接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