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啟明的視線在三人的身上依次掃過,最後停在了沈宵的身上,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指了指麵前的椅子道:“這位家長怎麼稱呼啊,先坐吧,有什麼事情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沈宵半點也不跟他客氣,走上前直接就坐了下來,對身邊的陸明遠沉聲道:“我姓沈,你叫我小沈就行。阿遠,你去將門鎖上以後在門口守著,不能讓任何人進來,明白嗎。”
陸明遠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走到宋啟明的辦公室門口將門鎖好後從旁邊拉了兩個凳子,拉著楊君一左一右的坐在了門口,那模樣就像是兩個門神似的,看上去頗有幾分可笑。
但宋啟明這會兒可沒空笑,他被沈宵這一係列的舉動弄得有些懵,在懵之餘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的嚴肅和緊張,心中暗自猜測的想,莫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宋啟明雖然心中風起雲湧,但是臉上卻非常沉得住氣,始終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他笑著看向沈宵,放緩了聲音試探性的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小沈,是關於你弟弟的?”
他的話還沒落地,就見坐在他麵前的沈宵忽然站了起來,衝到了他的麵前拉著他的手,紅著眼睛語氣焦急道:“宋院長,你快和我們走吧,等到盧明德來了就一切都來不及了,要不是因為您,我弟弟這輩子就毀了,您是個好人,我們不能拿那昧著良心的錢啊!”
沈宵的話讓宋啟明的腦海裡有了片刻的空白。
盧明德?
為什麼他會知道盧明德?還有,什麼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難道……
不,不可能的,之前那件事情不是已經平息了嗎,他給盧家兄弟倆送了那麼多的錢,盧明德為了表示誠意還親自把自己的小舅子給送到他手裡,這不就是相信他的意思了嗎?
不過是瞬間,但宋啟明的心中卻翻江倒海,他看著麵前的男人,故作聽不明白的開口道:“小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
宋啟明的話剛說完,忽然就見沈宵眼裡突然留下了兩行淚,握著他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宋院長,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了,我也就不瞞著您了,我,我對不起你啊!”沈宵神色激動的說道,拉著宋啟明的手隨著他的情緒不斷用力,將宋啟明的手給握的生疼。
偏偏宋啟明這時候還不容直接一把甩開沈宵的手,他故作不解道:“小沈,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地方啊?”
沈宵將臉埋進了手臂,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平複了一會兒情緒後,這才開口道:“是這樣的,我們三個,其實都是被盧局派來搜集咱們學校證據的,因為什麼,您應該也知道。”
他此話一出,宋啟明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裝傻道:“證據,搜集什麼證據?再說了,我與盧局之間並無恩怨,他為什麼要派你們到這兒來?”
看到他如此作態,沈宵心下冷笑,但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無奈的苦笑:“我知道我這麼貿然過來,您不會相信我,事到如今,您先看看這些東西就知道了。”
說著,沈宵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約手掌大小的平板,他的手指靈活的在上麵操作了幾下,原本還一片空白的平板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畫麵,沈宵將平板推到了宋啟明的麵前。
當看清楚畫麵上的內容後,宋啟明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非常難看,那畫麵裡不是彆的,正是他的秘密武器,第九教室正在進行‘治療’時的場景,最可怕的是,這個視頻並不是以監控的角度拍攝的,而是,來源於被執行人角度拍攝的。
躺在儀器裡神色痛苦的那個接受治療的人不是彆人,正是現在那個坐在門口的楊君。
當時楊君剛被盧明德捆著送過來,又有盧明德特意強調了一定要好好的治療,所以給楊君進行‘治療’的人,宋啟明沒有讓學校的治療師動手,而是自己親自動手的。
看著視頻裡神色猙獰的自己,耳邊充斥著的是楊君發出的慘叫,宋啟明就算原本再不信,此時看了視頻卻也對沈宵的話信了七八分。
楊君是盧明德親自給送進來的,因為是第二次進來,再加上中間間隔的時間比較短,以及當時急於討好盧明德的緣故,所以宋啟明當時並沒有如同第一次那般詳細的檢查楊君身上的東西。
但現在視頻當中卻是以楊君的角度拍攝的,這拍視頻的東西隻能是楊君自己帶進來的,若非有盧明德的授意,宋啟明完全不相信從他這裡走出去,已經見識過也嘗過他手段的楊君會有膽子在短時間內再犯什麼錯。
再加上,以楊君當時被送進來的精神狀況而言,更加不可能有那心思去藏攝像頭偷拍治療的視頻。
這背後要是沒有盧明德的授意,不,不可能沒有盧明德的授意。
想起那個幾個月前從教學樓上跳下去的男孩,以及得知表侄死訊後盧明川避而不見,又隔三差五來找事的態度,以及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出現的盧明德,還有他送進來的楊君,這一切也太巧了吧,真的有那麼巧的事情嗎??
宋啟明的心中一沉,他本就不是什麼傻子,若真是個傻子,也不可能在違法的情況下將啟明網戒中心開這麼多年都沒有出事。
就在此時,沈宵的聲音恰當好處的響了起來:“這樣的視頻還有很多,這不過隻是冰山一角,除了這些之外,盧局長還讓我們查了你們的賬,這種種的罪名加在一起,盧局長是根本沒打算給您留活路啊!”
聽到沈宵的話,宋啟明心中驚了驚,再也無法保持理智和冷靜了,他連忙開口道:“小沈,既然你感激我,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如果真的想要救我,就應該把這些東西全都銷毀了才對啊,為什麼一定要我走呢。”
沈宵臉上的無奈更深,他歎了口氣,緩緩道:“宋院長,我是真的感激你,我這個人從小就沒什麼文化,父母死的早,隻留下了這麼一個弟弟,偏偏弟弟又是個愛賭的,不但把父母留下的那點遺產敗了個精光,而且還在外麵欠了一屁股的外債。”
“不瞞您說,這次我拿了盧局長的錢,就沒打算活著出去,盧局長幫我弟弟還清了賭債,我給盧局長賣命,這本來沒什麼,不就是賤命一條嗎,還清了債,也能有臉帶著弟弟下去見爹娘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任誰都能聽出他聲音裡麵的絕望。
其實對於沈宵的感受,宋啟明是非常能夠理解的,他從事網戒這麼多年了,什麼樣的學生沒帶過,是最能夠理解他們家長的感受的,也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能夠對症下藥,知道他們想要什麼,才能然他們心甘情願感恩戴德的掏錢把孩子送進來。
類似於沈宵弟弟這樣因為賭博賭的傾家蕩產最後不得已隻能求助到他這裡的,宋啟明見的多了,將自己孩子送進來之前有多麼絕望,那麼領走的時候對他就有多感激。
這些家長不在乎過程,不在乎孩子是不是受罪,他們隻需要一個結果就可以了,而宋啟明給的就是他們所需要的結果,這才能在兩年前爆發輿論的時候讓那些家長一個個站出來給自己說話。
說道動情處,沈宵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又在自己臉上用力擦了擦,伸手一把抱住了宋啟明,激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大聲訴說著自己的感激:“但是,但是宋校長,您卻又一次讓我看到了希望,是您讓我弟弟有了改變,他已經跟我保證了,出去以後再也不賭了,一定好好做人改過自新,一定會聽我的話!”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您啊!您、您簡直,簡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宋啟明被沈宵的大巴掌拍的背後火辣辣的疼,整個辦公室裡都能聽到巴掌拍在後背發出的悶響,如果不是考慮到沈宵現在的情緒激太真了,宋啟明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偏偏陸明遠見到這一幕像是還嫌這火燒得不夠旺一般,‘當啷’一聲從凳子上猛地站起來,猶豫起身太猛,連帶著凳子都帶的翻倒在地上。
陸明遠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宋啟明和沈宵的身邊,一把摟住了沈宵和宋啟明的肩膀,加入了抱頭痛哭的行列,一邊用力拍打著宋啟明的背,一邊失聲痛哭道:“謝謝宋校長,宋校長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後一定好好聽我哥的話,再也不賭了,嗚嗚嗚,宋校長簡直就是觀音轉世,怎麼會有宋校長這麼好的人啊,宋校長嗚嗚!!”
有了陸明遠的加入,宋啟明被這哥倆拍的內臟都快出來了,背後火辣辣的疼,這哥倆一左一右配合的還賊雞兒默契,他一邊抖著聲音安慰著他們,一邊用儘渾身的力氣這才總算從兩人的懷裡掙脫出來。
顧不上去管火辣辣的背,宋啟明換上一臉倍感欣慰的表情,看著沈宵和陸明遠道:“沒事沒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後,立刻將話題重新引回了正題上:“這些視頻……你們也知道,這隻是一種治療手段,所以……”
他的話雖沒說完,但沈宵卻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擦了擦眼淚,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宋校長,如果刪掉這些視頻和資料能夠幫助你脫困,我當然願意把這東西給刪掉了,可是這些視頻您應該知道,全部都是同步傳輸的,早就已經全部傳到了盧局和他弟弟的手裡,即便我這邊刪掉了也沒有用,所以我才會這麼著急的想要帶您走。”
說著,沈宵臉上的神色頓時又焦急了起來,他拉住了宋啟明的手臂,認真道:“宋院長,您就聽我一句勸,跟我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您要是真的留在這裡,等到盧明德來了,就真的來不及了呀,他們兄弟這次是真的要將您置於死地啊!”
宋啟明如何能不懂沈宵的話,隻是,要讓他放棄這裡好不容易打造起來的一切,他如何能夠舍得!
想到這裡,宋啟明咬了咬牙,沉聲道:“我自認對盧家兄弟儘心儘力,但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對我趕儘殺絕,之前他表侄的事情完全是個意外,當初送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那個孩子年齡還太小,根本承受不住這裡的治療,不建議他們送過來。”
“但,是他們自己偏偏要把人給送過來,後來出了事情,就把所有的責任往我身上推,白白的收了我那麼多的好處,卻還要將我置於死地,這到底是為什麼!”
聽到宋啟明的話,沈宵歎了口氣,他滿臉擔憂的看著宋啟明,又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再次壓低了聲音哀求道:“宋校長,時間真的來不及了,等盧明德來了我們就真的走不掉了!”
宋啟明在原地站了良久,他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對沈宵道:“罷了,你說得對,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等我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
說著,宋啟明轉過身開始在辦公室裡收拾起來,隻不過剛轉過身,餘光卻瞥見了坐在門口的楊君,宋啟明的眸子陰沉了下來,他對沈宵道:“待會我們走之前,你讓你弟弟把他送到第九教室!”
沈宵神色沒有半分的猶豫,立刻點了點頭,對一旁的陸明遠道:“聽到宋校長的話了嗎,待會你去,我們再學校門口等你。”
陸明遠也立刻點了點頭,應道:“好的,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宋校長失望的。”
這整個過程當中,宋啟明雖然一直在收拾東西,但是餘光卻始終在這兄弟倆身上,但凡他們隻要露出些許的猶豫神色,他立刻就會叫人進來把他們抓起來。
但從始至終,他們的神色都沒有絲毫的異樣,這讓宋啟明提起的心緩緩落了下來。
可還沒等宋啟明徹底放下心,忽然聽到了走廊裡傳來了一陣的腳步聲,期間還夾雜著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當中有一個,讓宋啟明再熟悉不過了。
盧明德來了!
宋啟明握著袋子的手一緊,他立刻看向沈宵,卻見沈宵也滿臉焦急的看著他,小聲問道:“宋院長,盧明德已經來了,現在就在外麵,我們、我們怎麼辦!”
說完,不等宋啟明有所回應,沈宵又強做鎮定道:“宋院長,你彆怕,我、我出去幫你攔住他,然後讓阿遠帶你跑,你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不用管我,車子我已經停在學校後門了,阿遠是知道的。”
沈宵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串鑰匙,遞給了陸明遠。
陸明遠接過鑰匙,臉上的閃過了一抹不忍,下意識的喊道:“哥……”
宋啟明看著沈宵的神色不似作偽,他歎了口氣,緩緩地對沈宵搖了搖頭,道:“算了,就算有你擋著,你一個人又能擋多久。”
聽他這麼說,沈宵頓時就急了,立刻道:“難道讓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您被他們帶走嗎!”
宋啟明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暗沉,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堪冷笑,壓低了聲音道:“他們來抓我,自己又乾淨的到哪裡去,真當我就沒有底牌嗎。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我手黑,還是他們盧家兄弟手黑!”
“有視頻有證據又怎麼樣,我就不信他們趕來抓我。”
“我不好過,他們誰都彆想好過。”
說著,宋啟明將手裡收拾了一半的袋子扔在了地上,坐回了老板椅上拿起桌上的座機開始撥打電話。
恰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從外麵敲響,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盧明德有些刺耳的聲音。
聽到門響的宋啟明臉上的神色都沒變,他冷靜的對著電話那邊說了句什麼,掛斷電話後就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安靜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大約幾分鐘後,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了起來。
“誒,宋啟明去哪了,他沒在辦公室嗎?誒誒,你們乾什麼,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聽著盧明德的聲音,宋啟明臉上露出了一個冷笑,對沈宵兩人揮了揮手,道:“走,我們出去。”
宋啟明打開辦公室的門後,就見盧明德正被他們學校的保安給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在看到宋啟明出來後,還大聲的罵道:“宋啟明,你他媽的這是乾什麼,還不快點讓他們放開我!”
但任憑盧明德怎麼掙紮,宋啟明的神色始終未變,壓根就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壓著他的保安。
“去,把他給我送到第九教室,我親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