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大人其實早發現了動靜,解國安看著陳牛:“不用管嘛?”
“牽牛花很乖的。”陳牛如此道。
下一秒,小黃牛開始“溫柔”地追著皮孩子跑步。
“啊!牽牛花,你彆過來啊!彆追我!”
陳牛:……
“牽牛花,過來!”
“哞哞。”
時千停下來,溜達到陳牛身邊,看“男主”玩。
上一次見麵,時千沒留意。
現在一看,陳牛跟解國安站一塊,一黑一白,一個冷硬一個溫和,各方麵都形成明顯很大的反差。
解國安給人的感覺就是文氣、溫和無害,身上簡直自帶一股正氣。
陳牛抄著筆記,解國安看著望著自己的小牛:“牽牛花,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時千:“哞哞。”
就看看啊。
解國安當然聽不懂,他笑笑,掏出一枚奶糖來喂小牛。
時千來者不拒。
吃完了,湊過來給解國安摸頭。
***
很快,稻穀徹底乾透,快到交公|糧的日子。
徐愛剛要出門去放牛,先讓牛兒吃幾頓好的,也好有力氣去運輸糧食。
陳牛就把家裡小牛托付給徐愛剛,讓他幫忙帶幾天。
出發當日,陳牛跟徐愛剛道:“要辛苦愛剛哥了,不過牽牛花很乖的,繩子不用牽太緊。”
徐愛剛笑他:“你這個繩子快和不牽一樣了。放心吧,交給我還能出問題。”
放牛要走出很遠一截,過幾座山,去一片山裡。
時千是第一次出遠門,興奮得很。
他混在牛群裡,聽著其他牛牛“哞哞”的聲音,好動得像個孩子。
惹得徐愛剛好奇:“牽牛花,你還不吃,到處看什麼呢?真像個孩子一樣了。”
“哞哞。”
新鮮嘛。
不過看了會,不動的景色也就失去吸引力,時千也開始埋頭吃草。
他吃草挺快,像卷草機,刮過上麵嫩的一層。
徐愛剛還不放心地跟著觀察了好一會,發現這還是頭講究小牛,不樂意把草根、粗糲草莖一起吃進去。
一路吃,一路走。
吃著吃著,時千發現眼熟的人。
他居然在山下路邊,看到了陳二軍的身影。
這會兒不上工麼,難道陳二軍請假了?
時千心裡覺得不對勁,就甩開繩子,跟了上去。
放牛時,放牛人也不會跟得寸步不離。因為牛一路吃草,走得不快。更彆提,山上還有不少坡,是以徐愛剛一下也沒發現,小牛脫隊了。
陳二軍找到山下路邊一戶人家,黑沉著臉跟一個男人說話。
時千借助屋子和山的遮掩偷偷靠近,來到屋後。
離得近了,就聽到陳二牛正威脅對方。
“你幫不幫我?不然可彆怪我把當年的事抖落出來!”
男人有些慌張:“什麼當年的事?你在這兒嚇唬誰呢,想兒子想瘋了啊。”
陳二軍雙目赤紅,惡狠狠地看著男人:“那個偷糧的就是你。你說我把這個事,嗚——”
像是被捂住嘴,陳二軍的話語聲半路停了。
接著跟陳二軍說話的人聲音顯得更慌張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嚇唬我也沒用,我雖然是陳牛的舅舅,可他又沒吃過我家一口飯,能有什麼牽扯。”
可陳二軍已經管不得那麼多了,他上回找上門去,又丟了一回臉。
事情傳出去後,人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帶著嘲諷之意。
心情一差,加上身體不太舒服,陳二軍總覺得能夢到當年。
他也不是故意的,當時他真的太餓了,就經常忍不住多吃幾口。
他哪裡知道,就是那幾口,讓自己的爸媽兒女都沒撐到救濟糧到。那怕他後麵幾天寧願把糧食讓出來,自己一口不吃,也沒用了。
想到養大他的爸媽,還有那一兒一女,陳二軍真的心如刀割。
他能不後悔嗎?他悔啊。
可人餓到那個發瘋的境地,哪有那麼多假設,他隻是實在沒忍住。
隻怪賊老天,那世道太難了。
兒女都沒了,那頭有個同姓且血緣親近的男孩卻沒了爸媽,不正和他搭上。
陳二軍一早就惦記上了。
畢竟他老婆生完了第二個,大夫都說以後不能生、不好生了。他不得提早做兩手打算麼。
陳二軍那時候,也是真心跟小陳牛好的,比對他自己兒子更舍得。
在孩子孺慕的目光裡,他慢慢地忘記了痛苦,也重新享受到了做“父親”的快樂。
可一切被那個老太婆毀了,陳二軍在拉鋸中吃了虧,被迫隻能偷偷跟陳牛接觸。
他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天天遠離自己,真是恨煞了那個老毒婆。
這回又被刺激到,陳二軍就想起來當年看到的那個人影,找過來詐人。
他竟然沒猜錯!
陳二軍推開對方,抄起屋子前的鐮刀,揚起來,瞪大眼惡聲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幫我想辦法,把陳牛變成我兒子,否則我就把這事捅出去!”
男人看著他快發癲的模樣,也不敢在這時得罪陳二軍。
一來二去,就成了幫忙想辦法的現場。
時千在心裡罵了兩句,聽到山上遠遠喊“牽牛花”的聲音。
時千趕緊先躲到坡的另一邊,避開山下能看到的地方,然後再往上麵跑,跟牛群會合。
到了高高的山上,時千往下看,果然看到了不放心出來張望的陌生中年男人。
對方眼中的警惕,清晰地落在時千眼裡。
肯定有問題。
能讓偷糧變成大問題,也必然就是饑荒那時候。
時千吃了一天草,傍晚時候往回走,在牛群後麵催著牛哥牛姐們走快點。
牛哥牛姐不解,不過一頭幼崽,他們莫名還有些怕,也就慣著吧。
加快步伐,歸家去。
徐愛剛把小牛交給陳牛時,還在笑:“你家牽牛花可真是戀家,回家時趕著牛群跑,恨不得飛回來一樣。”
時千:“哞哞。”
正事,我著急呢!
然後小黃牛熟練地甩了繩子,撒開蹄子,跑進家裡,找到老太太張佩月。
陳牛謝了徐愛剛,回轉時,看到地上有個“二”字。
而牽牛花還把老太太洗乾淨的紅薯,藏進肚子下麵,接著蹄子又指了一個方向。
陳牛看著地上的字,小聲問:“是說二堂叔什麼?”
下一瞬,老太太的拐杖恨恨地砸在地上,眼眶裡落下淚來,咬牙問:“是他偷了糧食?”
陳牛一時有些恍惚。
時千又趕緊搖頭:“哞哞。”
不是。
時千指指陳牛,又用蹄子寫了個“山”字。
山邊,還和自己有關。陳牛反應過來,雙拳攥緊:“是住山邊的姓項那家子?!”
因為沒來往,陳牛向來隻用生疏的叫法,稱呼血緣上算自己舅家的項家人。
張佩月沒有回話,拄著拐悶頭往外走。
因為太急,動作過大,她往前撲倒在地上。
陳牛立馬去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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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單膝跪下來,用自己一雙大手,去將老太太扶起來。
看到老太太悲憤痛心、還帶恨含淚的雙目,他扶人的動作止住在半道。
時千第一次看到老太太情緒崩潰,哪怕上次陳二軍指責她、罵她,也不見張佩月如此失態。
老太太坐在自己破舊的殘腿上,一雙滿是繭子和裂口的手,抓住胸前打著補丁的舊衣服。
她深呼了兩口氣,才能喊出聲來:“他們殺人啊。那是殺、人、啊——”
陳牛跪在地上,將奶奶攬進懷裡,含淚問:“奶,你告訴我,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你,對不對?根本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