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詩的結果出來,第一果然是應靜書。
這個結果大家都能預料到的。
為了評選公平, 所以這些詩上都沒有署名, 評出的前三甲都送回來之後, 所有人才來確認。
應靜書的筆跡最好認,得了探花的那一首也是早早就被認出來了。
唯獨榜眼那一首,儘顯風流寫意,她們卻怎麼也看不出是哪一位的手筆。
這些詩文送過來, 由寧王妃跟各位夫人先看了。
寧王妃看著這榜眼之作, 將紙張拿在手裡, 想著如此風流俊逸, 會不會是寶意寫的?
自家姑娘藏了拙, 也未必不能。
寶意就站在亭子裡, 迎上母親的目光, 心裡知道母親在想什麼。
可是這詩不是她寫的啊。
徐氏在寧王妃身邊,拿眼望著那首詩,越看越喜歡。
她忍不住道:“這評作魁首的詩是很不錯,是我們北周第一才女一貫的水準。不過榜眼這首格外的風流趣致,也叫人喜愛,這是你們誰寫的?怎麼還不快出來認了,這是害羞呢。”
隨著她的話,剩下的貴女們也在望著彼此,究竟誰寫出了這首彆這一格的詩?
亭間一時間安靜下來, 隻有夏日的風聲與周圍流水潺潺。
柔嘉上前一步, 說道:“回舅母的話, 這首詩是我寫的。”
“柔嘉?”徐氏下意識地問道。
柔嘉站在原地,點了點頭。
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了,柔嘉從剛才就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
她用上這首詩,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是柔嘉?”
“是她?她怎麼——”
她們都知道柔嘉素來作詩是怎樣的風格,怎樣的水平,所以格外的吃驚。
這真是士彆三日,刮目相看。
她這作詩的水平竟然猛地提升了一大截。
差不多都可以跟應靜書比肩了。
寧王妃也有些意外。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詩,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然後才對柔嘉說:“你這首詩寫得是真好,跟從前完全不一樣。”
柔嘉站在原地,溫順地道:“女兒在病中少出門,就在院子裡作詩,偶得佳句。今日觸景,又再得了這麼一首,以後怕是再難有了。”
“有一就有二。”寧王妃微笑道,“你能得一首,就能得第二首,第三首。”
她覺得柔嘉大病一場,又經曆了這些,看待世界的方式跟從前大有不同。
不光是為人處世,作起詩來也是一樣。
可在場許多人——比如江平,是打死也不信柔嘉破了相失了地位還能靜下心來讀書,還能這樣突飛猛進的,隻是又沒有彆的證據,證明這詩不是她寫的,就很鬱悶。
柔嘉應了一聲是,神情坦然。
除了這十幾年後在殿試上高中探花的探花郎的詩句,北周往後許多年傳唱的名篇也都在她的腦海裡。
便是有人不信要再考校她,她也能再“作”出一首同樣的佳作來。
柔嘉心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既然這一首今日得了第二,那想必蕭璟也是再三評鑒過了。
等知道是自己寫的,心中定然會對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除了這得了前三的三首,在剩下的詩文中也還有幾首不錯的,對麵都讓人一起被送過來了。
寧王妃她們翻了翻,又拿起了一篇詩作,念完之後直覺寫儘清麗:“這又是誰的?”
站在寶意身旁的五公主眼睛一亮,這是自己抄的那首!
不過到底是抄四哥的,她不好意思。
所以隻是拉著寶意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
寶意側頭一看,見到少女臉側生出的薄紅,隻替她開口應下了:“母親,這首是五公主所作。”
“是嗎?”寧王妃笑了起來,對著五公主說道,“公主好文采。”
“沒有。”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在這樣的場合裡還未有過這般存在感的五公主更不好意思了,“隻是、隻是觸景而發罷了。”
於雪晴沉下了臉。
她本來自負自己詩文可以,就算比不過應靜書,拿不到這第一,也應該能夠拿個第二才是。
沒有想到今天這麼一個賞花宴,這些人儘出奇招。
先是柔嘉拿出這麼一首奪得榜眼的風流之作,之後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兒奪了探花。
這寫得寒酸得要死,竟然也能拿第三。
還有向來隻是透明人的五公主,更不知哪裡得了這樣的小詩。
接連幾人壓過了自己,出了風頭。
哪怕後麵再聽見提到自己的詩,於雪晴也是興致缺缺。
都想從這無趣的賞花宴上先行離開了。
寶意幫五公主認領了那首詩作之後,又想起了自己交上去的那首。
拚拚湊湊,好歹是用了三位哥哥跟四皇子的各一句。
改了些字眼,也勉強能交差,又沒有拂了大家的好意。
隻是應靜書塞給她的小紙團,她卻沒能用上——
寶意想著,湊到五公主耳邊,對她耳語了幾句。
五公主聽著她的話,連連點頭。
轉眼間,那幾張隨著前三甲一起送來的優秀詩作就剩最後一張。
寧王妃一看第一句就感到眼前一亮。
這首寫得這麼好,怎麼沒有進前三?
可是等看第二句,她就明白了:“……”
原來這首每一句都寫得好,每一句拎出來單看都是佳句,可是放在一塊兒就不對了,整首隻能算是勉強合格。
寧王妃把這詩念了一遍,抬頭問道:“這是誰寫的?”
寶意才剛同五公主耳語完,就聽到自己拚湊的那首詩被母親念了出來。
萬萬沒想到,對麵竟然把這首詩也放在優秀作品裡送了過來。
……他們對自己的詩作還真是自負!
亭間遊廊再次安靜。
這回不等貴女們再猜是誰寫了這麼一首詩,寶意就上前一步,認領了。
“回母親的話,這是我寫的。”
“你寫的?”寧王妃失笑。
“嗯。”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可能真的不適合寫詩。”
應靜書站在一旁,回想著剛才寧王妃念的那幾句詩,確實句句都是佳句,隻不過連在一起彆扭。
寶意又說這是她交上去的,裡麵卻沒有自己遞給她的小紙團。
應靜書一想就猜到,這怕是有彆人也遞了詩給她。
寶意手握幾首好詩,都是拳拳情誼,用哪一首都不對。
索性就各抽了一句出來,拚成了一首七言絕句。
難為她能拚得出來。
應靜書想到這裡,眼含笑意地開口道:“前朝有詩雲,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郡主作詩怕就是耽誤在了這上麵,所以才句句拆開都是好久,連在一起卻失了平衡。”
聽好友為寶意說話,沈怡君也眼睛一轉,開口道:“前人詩集裡不是也有殘缺的詩篇嗎?這詩寫得好,留下一兩句供世人回味也就夠了,何必追求完整?”
她說著看向寶意,“我看啊,郡主下次想不出一首完整的,索性就寫一句交上去算了,說不定還能傳世。”
應靜書在旁聽著,一低頭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