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 76 章(2 / 2)

沈怡君說話如此有趣,又總是語帶促狹,惹得寧王妃她們也都笑了起來。

寧王妃一邊笑一邊搖頭:“怡君你這嘴……”

一時間,這亭間盈滿了笑聲,哪怕對麵也聽得見。

對麵坐著的三人都想,這應該是評到寶意那首詩了。

本來他們也不該把寶意那首詩放到優秀裡,可是他們三人寫的詩竟然沒有得到個優秀,三個“主考官”誰也不願意。

於是謝臨淵就把首詩往優秀的堆裡一放,然後蕭璟跟謝易行都沒有反對,就這麼拿過去了。

在這笑聲之中,柔嘉臉上帶著笑,眼中卻是再滲出暗恨來。

方才明明風頭都在她這裡,可是寶意這麼一來,又變成她最引人注目了。

柔嘉無法理解,寶意在自己的院子裡做那麼多年小丫鬟,就算她現在回到了郡主的位置上,可是缺失了那麼多的教養,怎麼能一下就補得回來?

明明她從前也不是善於讀書的人。

難道——

她心想,難道是寧王妃早早預料到賞花宴上會有這麼一出,所以讓人給她準備了詩文?

而寶意還如此聰明,沒有將完整的詩文都用起來,隻是這樣隨意地拚湊了一番。

就算是翻船,也有應靜書為她提出這番說法。

柔嘉手中緊緊地揪著手帕。

她不甘心,為什麼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對?

為什麼寶意總是跟自己過不去,自己什麼計劃她都要破壞?

所有優秀詩作都品鑒完了,作詩的環節也告一段落。

覷見了這個空隙,五公主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寶意剛剛對自己說的話,儘量鎮定地開口道:“今日賞花宴那麼多首詩裡,寫得最好的就是魁首,寫儘今日情與景。我在宮中鮮少有機會出來,若是能將今日的情與景都保存下來帶回宮中,那就好了。”

她在眾人未有下一步行動的時候出聲,頓時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於雪晴再次腹誹一聲,她這又要做什麼?

柔嘉望著五公主,則是陷入沉思。

她想著這五公主的性情,上輩子她從來都是毫無存在感,也希望沒人注意到她。

會這麼在眾人麵前主動說話,實在反常。

應靜書聽了,則對五公主說:“公主喜歡,找個畫師將這荷塘景色畫下來,再配上今日所做的詩就好。”

五公主對她搖了搖頭,說道:“就不找畫師了。我喜歡應姑娘的詩,也喜歡永泰郡主的畫。”

她說著,拉著寶意的手晃了晃,“寶意你就給我畫一幅吧,好不好?”

聽到這裡,柔嘉心中了悟,原來是為了替寶意搭台。

隻不過應靜書那詩,需得配上極大氣的畫才能襯得起。

這下五公主隻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從前在自己的院中,寶意的琴棋書畫四課裡,最好的確實是丹青。

可是要配今天的詩魁,以她那水平哪裡畫得出來?

五公主想給她搭台,怕不是卻挖了個坑給她跳。

柔嘉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幸災樂禍,而寶意卻大方地道:“那恭敬不如從命,冬雪。”

她轉頭吩咐了冬雪,讓她去取了畫紙和自己慣用的筆來。

在這涼風習習的遊廊上,很快便有幾個小廝搬了張寬闊的木桌來。

一張同桌麵一般大的紙在上麵鋪開。

旁邊立刻就有人認出了這是煙墨閣的紙張。

這紙貴得出奇,便是她們之中有喜好丹青的也舍不得去買。

不鑽研丹青的人乾脆就不知道有這紙賣,比如柔嘉。

她於書畫上並不鑽研,不知道這紙有特殊。

否則此刻對寶意會更忌憚。

寶意來到了桌前,選了一支筆,然後握筆揮毫,轉瞬就在這紙麵上鋪開了大片淡墨。

對麵亭子裡,蕭璟、謝臨淵、謝易行都看著這邊鋪起了桌。

旁人散開,露出站在桌後的寶意,她拿著筆,似是在對著麵前景致作畫。

這一幕將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寶意在作畫?”謝臨淵忍不住站了起來,很想過去看一看。

隻是由於那邊都是女眷,他也就隻能想想。

謝臨淵有些著急。

他就想知道詩也作完了,她們怎麼現在又要畫畫了。

這不是在輪番為難他妹妹?

蕭璟倒沒他那麼著急。

他不知道寶意在丹青一道上造詣如何,不過想起想著在馬車失控的時候她那份鎮靜,又想著先前災民鬨事,她處理起來條理清晰,就相信這次不用他們,寶意也有辦法能渡過去。

三人之中最淡定的是謝易行,畢竟隻有他清楚妹妹師從霍老,用心專注,又有天賦。

短短時間就能將字從原本的狗爬寫成今日這樣,顯然無需擔心。

隻怕那些看輕她的人,待會兒還要大吃一驚。

遊廊下,寶意下筆完全不用思考。

似是早已有畫在她的胸壑中。

她手中的筆隻需要把它描繪出來。

她落筆之時,許多人心中還有看輕。

可是等到這紙麵上風荷漸漸成型,她們就不得不收起了這看輕的意思。

隨著寶意的筆觸變化,畫麵越來越完整,她們臉上的神色又通通變做了吃驚。

先前替寶意擔心的徐氏看著這畫,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她對寧王妃說:“郡主畫得竟這般好!”

寧王妃雖看著鎮定,可直到這畫出來,她在袖子底下緊握的手才放鬆了。

“嫂子忘了?”寧王妃故作輕鬆地對著徐氏說道,“寶意的曾祖父丹青可是一絕。我們寶意生得像她的曾祖母,在丹青一道上則像她曾祖父。”

在旁的夫人們聽了,頓時都恍然大悟——看來這永泰郡主確實是樣樣都像了她的兩位曾祖。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寶意最後一筆收勢。

她放下了筆。

眾人都忍不住圍上前來,想要看得更清楚。

應靜書望著這荷花,評價道:“用筆疏狂,雖是夏日之荷,卻有搏雪傲霜之氣。”

沈怡君也沉吟道:“潑墨飄逸,架構自然,渾樸中見清秀,灑脫中含縝密——”

倒是像她祖父推崇的前朝畫聖之筆。

寶意畫完卻沒停歇,而是取了筆架上的一隻狼毫。

狼毫吸飽墨水,在畫的左側特意空下來的位置筆走龍蛇,寫下了應靜書方才做的那首詩。

筆鋒瀟灑,一氣嗬成,書畫一體,渾然天成。

看著這畫從無到有,從白紙變成如今這般的人都震撼到失語。

寶意此刻還沒有自己的印章,於是隻是取了小楷,在最後寫下了自己的封號永泰。

後麵綴著成畫的時日。

“永泰”二字一落,寶意也放下了筆,鬆了一口氣。

她站在遊廊下,靜靜地看著這畫上的荷花。

周圍看到她的人心中都生出了錯覺,好像麵前這幅畫和站在畫前的少女都在發著光。

曆經兩世,艱難險阻。

重歸本位,她的光芒終於再無人能掩蓋。

畫一成,字一落,自今日起,永泰郡主四個字被提及,就不再是一個被當做丫鬟養大的郡主,而是曆經滄海也難掩光華的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