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冷漠地拒絕了師弟不靠譜的提議。
但顯然, 僅僅兩個字都喝止不足以打消燕處的熱情,他越發興致勃勃地規劃起來,甚至還勉為其難地將分賬改成了“四六”。很顯然, 他這幾年掌門也不是白乾的,說起計劃來有模有樣的, 一聽就沒少拿官話套路彆人。
楚路沒理他。
這是個越搭理越來勁的人, 一開始表明態度就行了, 等他鬨夠了覺得沒趣了,自然會停下話題。
隻不過對方這次興致勃勃的有點兒久,一直到兩人循著那咒留下的殘穢蹤跡找到了目的地, 未免驚動目標,他才勉勉強強住了嘴。
持續時間太長, 以至於就算燕處閉了嘴,楚路耳邊仍就有嗡嗡響的錯覺。
楚路:……失策了。
該從一開始就直接用禁言咒的。
尋著那咒找到的地方有些偏, 若說徐家的亭台樓閣是這津寧鎮上最富庶最貴氣的地方,那這片蓬布枯枝撐起來的棚屋便是與之截然相反的存在。
不過, 他們來之前也有所預料。
施咒總要付出相對等的代價,想要一個人死,那自然也要拿另一條命來填。
以命換命的法子,若非被逼到走投無路, 誰會豁出去呢?
兩人一狐最後停在一間尤為破爛的矮棚旁,這地方自是沒有門的,一塊破布掛在上麵撐著的橫木上,聊勝於無的遮擋了一下夜間肆虐的寒氣。
那咒的另一端便是在這裡了。
師兄弟兩人對視一眼, 燕處上前了一步,輕敲了敲旁邊撐起這屋子的木頭柱子,指節敲在木頭上的聲響不大, 但是隻是手指碰觸這輕微的力道卻帶著整間棚屋都搖晃起來。
後者確實是燕處沒想到的,他忙掐了個決、把這個搖搖欲墜隨時可能會塌的破棚子穩固起來。
不過剛才那點動靜,已經足夠驚動裡麵的人了。
掀簾出來的是一位婦人,五官周正、看上去底子不錯,隻不過這會兒人瘦得都有些脫形了,那雙眼睛勾摟在眼窩裡、眼神是沒有一絲神采的木然、整個人都帶著股沉沉的死氣。
更為可怕的是,她的右半張臉上是猙獰縱橫的疤痕,這會兒雖然已然愈合,但仍舊能看出當時是怎樣的可怖……大半夜的出來這麼一個人,要是換個人來,這會兒恐怕已經大喊著“鬼啊!”落荒而逃了。
但眼前這兩人連真的厲鬼都見過好幾回,自然不會被這陣仗嚇著,隻不過這次,連慣常口沒遮攔的燕處都沉默了。
看那婦人臉上的疤痕方向,那分明是自己動的手……能逼得一個女子自毀容貌的,還能有什麼事兒呢?
在某些方麵上,徐家少爺跟他那死去的爹真是一脈相承。
薄雲被風吹散,其後月光灑下,照亮了這棚屋前小小的一角。
看清兩人裝扮後,那婦人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原本木然的眼神突然顯出些光亮。
女子側身福了一禮,縱然這會兒衣衫襤褸、卻也能看出曾經的教養,“妾身見過無常二爺……還請二爺寬宥,容妾再回去看當家的一眼。”
楚路:“……”
燕處:“……”
在經曆了出門被人當神仙後,這會兒又被當成了鬼差。
真是短短一晚上功夫,天庭地府走了個遍。
隻不過這一次就連燕處也沒什麼打趣的心思了,他攔了攔欲要開口解釋的楚路,示意師兄進去再說。
畢竟這會兒還在外麵、人多眼雜,倘若被彆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會鬨出什麼動靜。
兩人隨著那婦人進了這棚子。
棚子低矮,進來的兩人都得稍稍低著頭才不至於頂著頂棚,而裡麵的空間亦是逼仄,加了兩個成年男人往裡一杵,好似連下腳的地兒都沒了。
不過那婦人這會兒卻無心在意這些,她腳步踉蹌地走到棚屋一角稻草鋪的“床榻”旁,拉住了上麵正昏迷的男人的手,她張了張嘴好像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隻歸於無聲的哽咽,似乎是撕心裂肺哭得太多、這會兒連哭都哭不出聲。
那無聲的沉痛讓跟進來的兩個人都一時沉默下去。
女子哭過之後,轉身看了來,“敢問無常二爺……我當家的壽數還剩多少?……若、若是……我夫婦二人可否同行一段?”
她雖是強自壓抑著,但是語氣還帶斷續的哽咽。
楚 & 燕:“……”
這還真的不好說。
這女子神情恍惚,卻也不需二人答話,又接著自顧自道:“是了、是了,不能夠……當家的他是好人……可不能跟我這個毒婦一起走……”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又倏地猙獰起來,聲音癲狂尖銳,“那個姓徐的老賊……哈哈哈……死了、死了……我要拉著他一塊死!……哈哈……一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