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給曲問野做複健的醫院非常頭疼。

因為這位二少爺在那場車禍當中,不隻是腳踝骨折了,還撞傷了腦袋,按照神經科醫生的說法就是神經出現了錯亂,出現了各種被害妄想症的症狀——比如說他躺在病床上眯起眼睛打盹,護士想給他換一瓶藥水,可還沒靠近他,他便立馬驚醒,抽出隨身攜帶的那把劍來,往床上一插,冷冰冰地盯著護士,直到小護士戰戰兢兢地換完藥水,跑出病房。

在他的記憶裡,他似乎曾經生活在一個遍地都是危機陷阱、爾虞我詐,一不小心便會掉了性命的地方。

因此即便通過半個月的治療,他雖逐漸能夠理解他所置身的這個現代世界是怎麼運轉的——這裡沒有階級、沒有深宮、沒有戰亂。他也能夠正常和人說二十一世紀的話,但卻仍然在睡夢中都充滿了警覺,並且還時不時就頭疼症發作,每逢煩躁的時候都頭疼欲裂。

曲問驊與曲問野雖然並不是一個母親所生的,但兩人關係一向還行。

曲問驊生母去世得早,曲父過了六年後才續了弦,生下了曲問野,但怎奈生下曲問野之後,曲問野的生母也病逝了。連續遭受了兩重打擊,曲父如今在國外養老,乾脆不回來了。

曲老爺子病重時,曲問驊早早繼承家業,曲問野還是個在國外讀書的失去母親的少年。所以曲問驊作為大哥,對曲問野這個弟弟雖然疏離,但總歸還是諸多照顧的。

半個多月前的那場車禍純屬是一場意外。令曲問驊想要深究的是,曲問野醒過來後性情大變也就算了,為什麼偏偏對路倪反應很大?

——為什麼偏偏是路倪。

要知道,在這之前,曲問野一直在國外,連見都沒見過路倪一麵。

不得不說,這是令曲問驊對路倪產生興趣的第一個原因。

隨即了解到路倪與顧燕鳴之間的那些事,路倪與周家的那些事。曲問驊當天以為在風華庭接到的會是一個眼睛哭得紅腫、楚楚可憐的漂亮女人,但沒想到,恰恰相反,這位路小姐看起來灑脫得不能再灑脫,仿佛資料上的那個“對顧燕鳴一往情深、柔弱菟絲花”的人壓根隻是她演出來的一樣。

沒錯,演戲。這是那天載著路倪前往曲家,從後視鏡裡觀察路倪時,曲問驊腦海裡冒出來的念頭。

當然他知道自己這個念頭有些荒誕,路倪有什麼必要非得扮演一個對顧燕鳴死心塌地的人整整三年呢。

所以他才覺得路倪複雜而神秘。

這是他對路倪產生興趣的第二個原因。

曲問驊一向對一切事物遊刃有餘,這還是他頭一回對誰產生這麼強烈的好奇心。

所以才會有了主動邀請騎馬這件事。

而此時的曲問驊還不知道,這種好奇心與探究欲,意味著什麼。

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在曲問野提出生日宴前要由他去接路倪時,心頭雖然莫名其妙閃過了一絲不那麼痛快的情緒,但還是答應了。

曲問野終於出院。

他皺著眉,不大舒服地拽了拽西裝襯衣上的領結,碰了下自己很短的略有些淩亂的漆黑短發,將一柄長劍插在輪椅後,搖著輪椅離開病房。

這陣子曲家的保鏢對他這樣已經習以為常。

大少將二少的劍換成玩具劍之後,二少一度要和大少拚命,但怎奈家裡的保鏢全都是聽命於大少的,再加上二少的骨折的腿傷筋動骨一百天,站也站不起來,所以二少隻能用恨意滔天的視線瞪著大少,卻一時片刻拿大少沒有辦法。

最後采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大少將那柄據說是古董的長劍還給了二少,但同時讓工藝人將長劍的刀鞘給焊了起來,令人再也拔不出。

劍雖然拔不出了,但到底是回到了二少的手上,二少這才消停了。

曲問野帶著他的劍,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興衝衝地要去找路遊遊。

路上他沉吟片刻,問:“知不知道有什麼地方賣木頭與刻刀,可親手雕刻的那種?”

保鏢驚了一下,因為這是這半個月以來曲二少說的最正常的一句話!

他車禍醒來之後其實幾乎不與人交流,除了在看到路小姐時會發瘋之外,其他時間自閉又孤僻,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曲問野不耐煩:“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保鏢連忙道:“知道,知道,有幾家手工店都可以做這個。”

曲問野吩咐道:“去一趟。”

保鏢問:“您是想做點什麼,做點手工禮物帶給路小姐嗎?其實現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歡這些了——”保鏢知道二少的腦袋被撞得與現代有點格格不入,委婉提醒道:“不、不如送首飾、包、高跟鞋之類的。”

他說完就縮了縮脖子,等著曲問野拔劍。

但沒想到曲問野隻是沉默了下,低聲道:“但她以前很喜歡我做的那些小玩意兒的。”

保鏢不知所措,心說您這瘋得夠徹底的,敢情都腦補出一整部劇情了啊,路小姐以前見都沒見過您,哪裡來的很喜歡您做的木雕小玩意兒。

“那便去一趟上次孤得到劍的地方。”曲問野道。

保鏢明白過來曲問野說的是能買到古董的地方。

送點古董什麼的倒也不錯,至少值錢,路小姐應該不會嫌棄。

兩個保鏢正跟著曲問野往前走,忽然迎麵走來的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腳底下一崴,輕呼一聲便往旁邊一倒。

這一幕實在是猝不及防。

而且兩個保鏢認出來這是汪二小姐,她臉色蒼白,正往醫院裡進,像是剛哭過,柔弱地跌了一跤。

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總不能把她一把拽開吧——就這麼猶豫了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即將跌入輪椅上的曲二少的懷裡。

兩個保鏢登時都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這個圈子裡以前對曲問驊和曲問野投懷送抱的也不在少數。

隻不過這一幕也實在是太刻意了些。

可誰知下一秒,曲二少仿佛會功夫一樣,瞬間搖著輪椅橫移出一米遠。

身形仿佛有了殘影。

隨後他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睨過來。

“砰——”地一下,穿著高跟鞋身姿搖曳的汪小姐臉朝地,砸出了個人形坑。

空氣靜了兩秒。

兩個保鏢和周圍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光聽那聲音,都能感覺到那一下摔得有多重。

曲問野卻目不斜視,搖著輪椅徑直往前走了。

這裡是醫院正門,曲問野即將上車,周圍的人自然不是人人都認識曲家二少的,立刻有普通人上前去扶起汪怡荷,用譴責的視線看著曲問野:“這小夥子年紀輕輕,怎麼這樣?瞎了嗎?”

汪怡荷目瞪口呆,也萬萬沒想到會這樣。

她以為,自己摔過去,再怎麼曲問野也會扶一下。他們曲家學的不是西方禮儀嗎?這哪裡有半點西方人的紳士風度了?!他和他哥怎麼截然相反?!

汪怡荷手肘火辣辣的疼,原本臉上的蒼白是裝出來的,這下真疼到唇上沒有血色了。

兩個保鏢都有點窒息。

但見周圍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趕緊將周圍的人驅散開:“看什麼看,不過是跌了一跤罷了,與我們二少無關。”

汪怡荷還一句話都沒和曲問野說上呢,她急得匆忙從地上爬起來,揉著手肘,追上去在車邊道:“二少,我有事找你。”

曲問野很不耐煩,狠狠擰眉。

他坐在車子裡,陰雨的天氣,他那張蒼白的臉仿佛也布滿了陰鬱。

汪怡荷看著他,下半句話頃刻竟被扼殺在了喉嚨裡。

曲問野吐出一個字:“說。”

可汪怡荷臉色卻比剛才更白,準備好的求情的話全都說不出口了。

她發現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以前是見過曲問野的,他和他哥哥曲問驊一樣,溫文爾雅,紳士和煦,甚至要比不動聲色的曲問驊更加開朗一些。

可現在的曲問野,不僅是車禍後性情大變,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更讓人心底湧出一種悚然的恐懼感——

他像是想殺了自己。

汪怡荷承認今天自己來醫院故意摔這一跤有些丟人,但是為了家裡,她也不得不來求這個情。如果成功了,曲家二少興許也會像對待路倪那樣對待自己呢,即便失敗了,也不過是有些丟臉罷了。

這事兒放在曲大少身上,曲大少即便不會親手來扶,也會讓身邊的人扶一下,至少麵子上不會讓她太難看。

而這事兒如果是放在顧燕鳴那在圈子裡數一數二的桀驁不馴的人身上,顧燕鳴興許會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走掉。但也都——

都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想要殺了自己。

不是。

什麼殺不殺的?這他媽是法製的二十一世紀。

汪怡荷一邊為自己湧出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但一邊看著曲問野那一雙厭倦而煩躁的眼睛,仍是渾身寒毛直豎,背後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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