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 從你還有男朋友的時候開始……(1 / 2)

月亮落入我懷中 霧下菘 20584 字 9個月前

清明節的時候, 言月和許映白一起去了一趟咎裡。

談珊琳的墓就在這裡,咎裡是個小地方,風景卻極為秀麗。當年, 談珊琳就是在這裡, 認識了那個來寫生的男人。

她葬在一座不起眼的公墓裡,和那個男人沒有葬在一起。男人自殺之後, 他的家人對談珊琳敵意極足, 辱罵她不檢點, 不知廉恥,作為一個年長、有丈夫女兒的女人, 害死了他們大學才畢業的兒子。

談珊琳的墓碑也很簡單,隻是簡簡單單寫了她的名字和生卒年,並沒有提到丈夫和女兒。

“我記起來, 媽媽自殺前很崩潰, 說, 是我害了她, 把她的翅膀剪掉了,把她綁在了言家當行屍走肉。”言月低聲說。

她失憶的時候, 隻記得她自殺的畫麵,說的話都模糊不清了,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

這麼多年。她經常會覺得, 自己像是濃霧裡的一艘航船, 不知道該往哪裡行駛, 於是隨波漂泊, 因為她沒有家,沒有愛她的父母,她最長體會到的就是撲麵而來的孤獨, 心像是缺了一大塊。

言月還才十一二歲時,便被言高詠一個人扔在一幢空蕩蕩的大房子裡。

因為太害怕,她把自己的毛絨玩具拿出來,她給它們一個個都取了名字,擺成一圈,讓自己圍在它們中間,來營造一種熱鬨的氛圍,讓她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還有人陪著她。

後來,她那麼害怕失去秦聞渡,無非也是害怕回歸那種噬人的孤獨裡。

言月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以前,似乎一直有些討好型人格。

言月含著淚,低聲說,“我那時候經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笨,所以爸爸媽媽才會那樣吵架。”

許映白英氣的眉已經皺起。

他大手握住她的手,看著墓碑,嗓音微涼,“她不配當你的媽媽。”

許映白說話很直接,言月有瞬間的怔住。

他說,“你一點也不笨。”

“況且,這些事情,和笨不笨無關。”

許映白是完美主義者,假設父母給予的愛隻是因為孩子優秀,他也不會把這視為愛。況且,父母和孩子,是無法雙向選擇的,許映白不因為這些不能改變的事情折磨自己。

許映白的家人分組裡,一直隻有唯一一個人。

他的家人,他的愛人。

以後,他也是言月的家人和愛人。

溫度從他手指傳來,清明時節,寂靜的雨飄灑在天地間,倏而停了。言月心頭擠壓的痛苦,一點點慢慢散去。

像是烏雲散開,終於露出被遮蔽已久的太陽。

是的,她何必因為這些不能改變的事情來折磨自己呢。

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個獨立的人,誰都無法再阻攔她前進的腳步,在未來的道路上,她會和許映白一起。

她揚起臉,朝他甜甜一笑,“哥哥,走吧。”

許映白的原生家庭也並不幸福,但是,他似乎很少有為這種事情焦慮的時候,甚至很少提起這些事情。

他的性情,總體來說,很是沉穩、成熟、包容。

這份感情,似乎也一直是她在從許映白身上汲取力量,大部分時候,是他在給她提供情緒價值。

言月想,“哥哥,我平時是不是太脆弱了?太依賴你了?”

許映白看了她一眼,手指略微收緊。

他淡淡道,“有什麼不好呢?”

多依賴他一些,最好再也離不開他。

和很多人以為的不一樣,許映白其實是個極端的理想主義者。像是冰封的湖麵下,藏著的灼然燃燒的火,甚至於,他的愛那麼強烈分明,甚至帶有濃重的獻祭意味。

言月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

沒有她,他也是一艘無處歸帆的航船。

*

五月的一個晚上,秦聞渡在家細心收拾打扮自己。

下午他去做了一個新的發型,回來試穿了一下自己的定製西裝。

在英國他胖了一些,但是衣服還是按照原來的尺碼定做的,穿進去的時候,明顯感覺腰和腿有些緊繃,但是還是咬牙穿上了。

言月喜歡冷調的香水,他找了新款的白麝混檀香的香水,細心噴在了自己手腕和脖頸試味,味道濃鬱卻很清冷,是言月會喜歡的味道。

秦聞渡咬牙拿了五萬塊,買了一款眼月月以前經常用的某牌包,對於如今的他而言,這一筆開支也不算小了。以前他沒怎麼給言月買過禮物,言月也懂事,逢年過節,從來不找他要任何禮物。

隨後,秦聞渡又去花店預定了新鮮的紅玫瑰,打算趁著明天520,去找言月。

他想起言月和許映白的那些流言蜚語,不由得從鼻孔裡微嗤一聲。

怎麼可能是真的。

秦聞渡給自己倒了一點紅酒,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和許映白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微妙,不過,可能也隻是他單方麵如此以為。

秦聞渡從小就是個很容易討人喜歡的人,他有這樣的天賦,可以將自己包裝得討喜,或許是因為一直大家族的夾縫裡生存,他知道怎麼快速拉近和人的關係。

秦聞渡早早知道許家在京州的背景,也知道作為許明川獨子的許映白的分量。

按道理,作為許映白的鄰居,他近水樓台,自然應該早早拉攏和許映白的關係。

後來,他發現太難了。

許映白和他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人,因為他的出身,許映白可以極為從容地生活,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人,他是需要被討好的對象。

許映白很優秀,從小到大聽過的溢美之詞太多了,對常人管用的奉承和巴結對他也毫無意義。

許映白壓根是個沒法接近和討好的人。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秦聞渡對他的感情愈發複雜。

許映白實在是太優秀,甚至近乎完美,看不到一點瑕疵。

秦聞渡對他。嫉妒、豔羨、甚至敬畏……是對超過自己太多的強者的敬畏。

他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比得過許映白。

隻除了一件事情,在和言月的關係上。

言月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言高詠說,月月記憶出現了一點混亂,叫秦聞渡有空的話,陪她多玩玩。

但是,後來秦聞渡發現,她其實並沒有完全忘記,似乎還能想起一些淩亂模糊的片段。

於是,秦聞渡便好好發揮了自己的本事,用語言來一點點矯飾,慢慢熏陶她,把自己的形象,融入言月尚存的模糊的記憶片段裡,讓言月相信,記憶裡的那個人,就是他。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關係越來越好,言月也對他愈發依賴。

秦聞渡很滿意且自得。

高三畢業,收到言月的告白信時,這種情緒達到了頂峰。

言月居然暗戀他?

言月那麼漂亮,秦聞渡發現,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隨著時光流逝,已經長出了女人模樣,腰肢纖細窈窕,一張清純稚嫩的臉蛋,女人味和少女味並存,作為一個男人,有這樣一個主動追求他的女伴,實在是太有麵子。

秦聞渡自然答應了。

和言月的交往,也完美滿足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

他也試過,抱著言月時,對她提起許映白。言月每次反應都很大,脾氣很好的她這種時候總是怒不可遏。

秦聞渡回想了一下,言月失憶後的這麼些年。

原本,秦聞渡還有些心虛,擔心許映白和言月會重新認識,隻可惜,這麼多年,兩人一直漸行漸遠,越發疏離。

言月高中時,數學有次不及格,言高詠大發雷霆,秦聞渡知道這件事情,是許映白主動提出給她補習的,兩家大人也都知道這件事情。

以許映白冷淡的性子,會主動做這種事情,實在是極為出乎意料。

但是後來,秦聞渡也記得,這場補習隻持續了一個下午。

言月便再也不願意去了,她對許映白一貫冷淡。

甚至後來,一直黏著纏著他,叫他給她補。

回憶起來這些時,秦聞渡笑了。

言月回了老宅,這是言月一個同學給秦聞渡的信息。

秦聞渡也知道言月的這個習慣,每年,差不多四五月的時候,言月總會回去言家的老宅住一段時間。

這是秦聞渡精心挑選的時間。

秦聞渡收拾停當,抱著一大束鮮豔欲滴的玫瑰,來到了言家宅邸。

昨天晚上,他在自家往外看,看到言月臥室方向亮著小燈,約莫到了三點的時候才徹底關掉。

言月以前很少熬這麼晚,不過,秦聞渡想,人到底還是會改變的,或許是她回了故地失眠,睡不著。

秦聞渡在一樓大門處按響了門鈴。

他頭發打了厚重啫喱定形,都往後梳,露出額頭來,手裡抱著的玫瑰散發著清香,看起來,像是一個花枝招展的大孔雀,有幾分滑稽造作的英俊。

言家的門打開了,出來的卻是一個男人。

男人站在清晨微涼的薄霧裡,身材頎長,背脊筆挺,烏黑的額發微微濕著,有些亂。他並沒有刻意修飾自己,整個人卻有種說不出的氣質,很清新的冷調,像是雪竹和冷月。

秦聞渡驚呆了,“你……你怎麼會在言月家?”

許映白自然不會回答這種問題。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衣,扣子沒完全扣好,領口下乾淨的皮膚上,能看到一個齒痕,很新鮮,咬得很重,明顯沒收力氣。

秦聞渡幾乎維持不住表情。

都是成年人,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言月以前喜歡他,但是對男女之事很抗拒,對他的身體一直沒表現出過太大興趣,秦聞渡甚至曾經懷疑過言月是不是性冷淡,隻是在履行女朋友義務而已,而且她很保守,他最多也就和她接過吻。

怎麼跟了許映白後,一下就有興趣了?

許映白聲音也是冷調的,聽不出多少情緒,“有什麼事情?”

“我……我找言月。”他聲音發澀,幾乎拿不住手裡的花。

對著許映白,他甚至不敢發怒。

他淡淡道,“胡鬨太晚,月月還沒起。”

這時候,他身後再度打開,女孩光腳趿拉著拖鞋出來了,她穿著一條奶白色的寬鬆睡裙,隻露出了一點點纖細腳踝。腳踝上還殘存著一圈顯眼的刺目紅痕,隨著她行走,露出的一截小腿上,依稀見到星星點點斑駁吻痕。

女孩發絲柔軟地垂落在肩,黑發下,露出來了一點點小巧瑩潤的耳垂。

她變了很多,像是一朵晨曦裡,含著露水的梔子花,純稚和美豔這兩種完全矛盾的氣質竟然能被融合在一個人身上。

言月睡得迷迷糊糊的,起來就發現被窩空了,許映白不在,於是習慣性來找他。

言月壓根沒抬眼看秦聞渡,她從背後環住了許映白的腰,把麵頰貼在了他背上,聲音很軟,帶著一點點啞,“哥哥,你怎麼走了?”

許映白在她發上揉了揉。

秦聞渡幾乎要崩潰,玫瑰散落一地。

這是他上次在禮大後,第一次見到言月,卻是在這樣一個時間。

“言月。”他發現自己嗓音難聽極了。

言月抬眸看了一眼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這一瞬間,他覺得身上緊繃的西裝褲勒得人發疼,發膠和香水刺鼻的味道嗆入鼻腔,他手裡拿著的花落在了地上。

秦聞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醜,一個笑話,像一條狗,在一對珠聯璧合的情侶麵前,路過的醜陋的野狗。

許映白給她理了一下頭發,隨後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言月乖巧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從頭到尾,她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

秦聞渡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在許映白麵前,他從來都抬不起頭來。

許映白看向他,淡淡說,“以後,彆再來找我太太了。”

太太?

他們真的結婚了?不是假結婚?

晨光裡,男人清雋的麵容顯得高不可攀。

“秦聞渡。”他那種漂亮的麵容,此刻顯得尤為冷漠無情,卻揚唇笑了一下,“你現在,應該沒空想這些事情吧。”

門被關上。

他幾乎癱軟在地。派出所已經給他打了電話,叫他擇日去一趟,作為證人接受調查,秦聞渡一直沒去。

他最近一直在籌錢還債,可是都是拆東牆補西牆。

夏麗年初的時候懷孕了,秦誌鴻驚喜不已,四月的時候,她生產了,是個健康的男嬰,比秦聞渡小了二十多歲的弟弟。

他自然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麼。

*

對於大清早看到秦聞渡這件事情。

言月並沒什麼感想,因為早不在乎了。

不過看到他,還是有幾分惡心的。

或許因為和許映白在一起久了,她對男人的審美好像越來越高,凡事都以他為標準,於是,就極難有看得上眼的了。

言月洗漱完,回了臥室,就接到了唐薑電話,說她在回國路上了,回國交換兩個月,正好來參加言月的婚禮,順便拍客單。

唐薑最近混得風生水起。

原本,唐薑大學也是學傳媒相關的,上次回國實習,拉了點人脈後,她自己開了一個小小的攝影工作室,生意很好,還雇了兩個助理。

言月真情實感誇獎她,“薑薑,你現在都是小老板了。”

唐薑從小賺錢欲望就特彆強烈,而且很獨立。

唐薑說,“那是,你知道嗎,當年賣你老公試卷挖掘的第一桶金。”

言月,“……”

“ 現在還有無知少女在惦記他呢。”唐薑說,“你們婚禮最好辦大一點,辦得誰都知道,彆讓他再出去沾花惹草了。”

唐薑老覺得許映白不是什麼老實人。

言月對這件事情倒是一直沒什麼看法。

她始終認為,她們喜歡的,並非真實的許映白。

以前她見過一段話,覺得說的特彆好。很多人一見鐘情,愛上的,不過是自己理想投射的幻影,隻有經年累月的相處後,大家各自脫下麵具,顯示出最真實的模樣來,那時候,還談得起愛,才是真實的愛。

譬如她知道,許映白是個會有自己的情緒和欲望,掌控欲和占有欲很強,性子甚至說得上有幾分小惡劣的真實的男人,而非神壇之上被裝點的高嶺之花。

許映白也知道她的幼稚、脆弱和時而發作的天真的矯情。

他們其實是一路相伴著長大的。

她想起了那些青梅竹馬的回憶,最近,言月經常在心裡反複咀嚼,那些被她重新撿回來的,關於過去的記憶。

許映白實在太驕傲了,或許,隻有她,是這個傲慢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唯一的軟肋,隻有對她,許映白會低頭,甚至低到了塵埃裡,讓她看到他的脆弱和不堪。

掛了電話,言月說,“薑薑要回國啦。”

她語氣很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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