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幻夢之境裡煙氣繚繞, 猶有細碎的雷光在其中像是幼蛇一般輕抖, 宋玉晚閉著眼睛,隻等那黑衣女子自己走近。
宋丸子的臉上掛著笑, 眼神十分關切地打量著宋玉晚:
“玉晚道君,您說這天道是怎麼回事, 我一片好心, 想請天道成全你的執念, 天道居然打你。”
那語氣喲, 真是無辜又疑惑,仿佛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玉晚唇角一抽, 他這數千年的涵養,碰到宋丸子, 便總是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宋丸子蹲在他旁邊,笑眯眯地說:“說起來您還得謝我, 要不我靈機一動,又拿了一堆好吃的出來把天道請來,您也沒有機會逃跑呀。不過吧, 我這人呢, 做了好事, 不圖回報, 您怎麼說也給了我魂力助我神魂蘇醒, 我幫您一把,那是應該的。”
宋玉晚不想說話,他與天道毆鬥了數日, 因他終究隻是一道神念,在天道壓製下不能吸收靈力,才幾乎落敗,要不是天道被引走,他帶著摘天盤拚命逃出,說不定幾千年的修為謀劃還真有可能一朝喪儘。
“玉晚道君啊,您這幾千年的老前輩了,晚輩幫了您一次,您總該道聲謝吧?”
道謝?
宋玉晚終於忍不住了,冷哼了一聲:“你分明是早有謀算,安排了四招算計我,第一招,借麻衣苦修之口說摘天盤中有魔氣,讓我在諸多元嬰的監視下不敢輕舉妄動。第二招,你趁我無暇他顧,立鍋招來天道,讓天道察覺到我的存在,借它之力來耗損我的修為。第三招,你讓那麻衣苦修趁機拿走摘天盤,再借我與天道之爭去剿滅沙人。第四招,也不知你從何處找來了一個化虛境魔修,我這摘天盤連天機都能遮掩,竟然逃不過他的搜尋。”
嗯,前麵幾招都分析的不錯啊。
宋丸子點點頭,虛心請教:“化虛境是什麼?”
“通脈、正罡、化虛……便與五行修士的化神相同。”察覺到自己又解了宋丸子的困惑,宋玉晚的臉臭了起來。
“哦……我也沒想到,我身邊竟然有如此厲害的高手。”江大魔頭,實在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殺器。
宋丸子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哼!玉歸舟竟然教出了你這麼個卑鄙小人,也不怕星鬥蒙霾,陣道染塵!”
聽見宋玉晚這般罵自己,宋丸子也沒生氣,不僅還在笑,還和從前一樣在幻夢之境裡虛造了一根糖葫蘆出來,金殼子,紅果子,甜滋滋,酸絲絲。
她“哢嚓”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說:
“因勢利導,借勢而為,我若是有能和玉晚道君一爭之力,我自然也喜歡乾淨利落地打法,可我這不是太弱了麼?區區一個通脈體修,金丹法修,陣法之道上更是沒有參破北鬥,這般人物,在您的眼裡怕是與螻蟻也無異吧?……可螻蟻,便不該奮力活著麼?您不甘一生被天道所困,便是幾千年上下求索,我這螻蟻不甘心被您諸般隱瞞暗中算計,自然也要想儘一切辦法。玉晚道君,這世上,並不僅有您的爭是爭,彆人的爭便不是爭。”
最後一句話話伴著冰糖葫蘆的酸甜香氣,一時之間,宋玉晚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他沒話說,宋丸子“噗呲”一笑。
“所以,您認了您對我果然是有諸多隱瞞和暗中的算計吧?”
“大膽!”
“心虛了?”
“宋丸子!你如今神魂便在我的摘天盤幻夢之境裡,我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便死,我心念一動便能讓你的神魂永墮無邊苦楚幻境不得超生!你怎敢如此對我說話!”
“玉晚道君,您知道麼?我一直在想,你們這些人打倒了天道,天下蒼生未必過得比現在更好,您瞧,您在這幻境中便是如天道一般的存在,我便該是眾生中敢說話的一個,您是如何對我的呢?喊打喊殺,不能不敬,不能妄言,不能戳破您的心思……彆動怒,把您帶回來的那個魔修現在正把玩著您的摘天盤呢,要是我的神識半個時辰不出去,他就一口一口,把您的這摘天盤嚼了吃下去,連著您這受損的神念一道。”
宋丸子的話像是冰糖葫蘆的簽子頭兒,尖細著,隨時可傷人一般。
宋玉晚的心曆千年捶打,竟然也被這話戳出了一個洞,隱隱有些疼。
“您一直仰著頭,諸天星辰、九野光海都在您的心裡,唯有蒼生,被您忘了。”
穿著白衣的男人扛著大鼎走到溪邊,用流水將之浸泡清洗,口中道:“你們呀,每天爭鬥,爭過了彼此再去爭天,誰能看見這些凡人和小修士呢?他們一生匆匆數十年百多年,也許就在你們隨手一爭中顛沛而過,可這人世,路是他們造的,屋是他們建的,青山綠水見過他們,天與地也記得他們,我們又怎麼能把他們忘掉?”
上善……
宋玉晚慢慢抬起手,猛地擊向自己的胸膛處。
宋丸子以為自己哪句話說過了頭竟然讓宋玉晚自戕,趕緊用星陣攔截,又如何攔得住?
隻見宋玉晚的身影一散又重新聚攏,一隻白色的小蟲便扭曲著被他自己抓了出來。
“嗜心魔蟲!桑墨!”
玉晚道君一陣怒吼,整個幻夢之境都震蕩了起來。
“哢嚓。”宋丸子看熱鬨似的,繼續吃糖葫蘆。
宋玉晚的眼睛轉向她,眸中帶著殺氣,她又摸出一根糖葫蘆:“道君,您吃根糖葫蘆,消消氣?”
……
宋丸子的身體躺在床上,神識已經入了幻夢之境裡,風不喜守在一旁,看著江萬樓抓著兩根雞腿,在那兒手上左右開弓,腳下走過來走過去。
屋外,突兀地,宿千行抬頭問坐在對麵的金不悅:“看見了麼?”
“啊?”金不悅正在納鞋底,抬起眼睛,有些茫然。
風華絕代的紅衣魔修歪了一下唇角,道:“那家夥給你的陣盤,陣法之基是她的心頭血,你沒看見麼?”
金不悅抽出鋼針的手停住了。
“你們長生久的修士,真是窮酸又見識短,那陣盤,我數百年前見過一次,她師父用過,能將陣盤庇佑之人所受致命之傷轉到陣師自己的身上。”說完這句話,宿千行單手撐住腦袋,冷笑說:“她從不肯欠彆人的命,果然幾十年了也沒變。”
屋內的風不喜也聽見了宿千行的話,輕歎了一聲,道:“宋道友看著跳脫不羈,可遇事總比彆人更多三分擔當,我等出身長生久,口中說著濟世助人,看見了宋道友,方知自己所做之事拘泥固執,自苦之心更勝於助人之胸懷。”
金不悅已經呆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說:“這樣我哪裡還能讓宋道友免了咱們的飯錢?!不過跑兩步路的事情罷了。”
那邊一對師姐弟還在算賬,江萬樓啃完了兩個雞腿,晃了兩下,打了個嗝,一隻油乎乎的手伸出去,風不喜以i為他是要用床單擦手,卻見他出手如電將宋丸子腰間的那塊玉牌給抓了下來。
“江師……江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