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1 / 2)

醒覺 俞覽 22113 字 6個月前

春節過去, 王雋又恢複了往常的忙碌工作,下班回到家裡,父母還是會催促他考慮結婚事宜。大約是怕他厭惡和反感, 他們沒有之前的強勢, 反而變得委婉許多,經常顧左右而言他。

每當這個時候, 王雋總是沉默,他在思考一件事——

是否要去深城找季煙,是否要跟她攤牌, 告訴她, 他想和她就這麼過一生。

可是隨即他又意識到另外一個事實, 一件他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經過那次深夜的不歡而散,季煙的控訴和眼淚曆曆在目,事實是現在並非他想與不想,而是季煙要與不要。

以他對季煙的了解,恐怕結果不會如他所願。

正巧那段時間,他手上有好幾個項目同時在進行, 經常出差, 他一邊圍著工作兜轉, 一邊想著該怎麼去找季煙表明他的意願, 該選擇一個怎樣適當的時機,才讓季煙的憤怒和憎惡最小化。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一個結果。

幸運的是, 據他得到的消息,季煙至今還是一個人。

他隔斷時間就會去獲取她的消息,無一例外,她一心忙在工作上, 還沒考慮個人問題。

這使得他稍微放了些心。

那晚她說的“後麵一大把等著她挑”,屬實是憤怒之下的氣話,不做得數。

他想,還是來得及的。

他還來得及在她重新開始之前,找回她。

四月中旬的一晚,他照常下班回家用餐。

今晚家裡多了個人,是有些日子沒見到的小侄女嘟嘟,正和易婉茹坐在沙發上,一大一小兩顆腦袋湊得極近,兩人手上各拿著一隻手機,輕聲細語地說著什麼,像足了在密謀什麼大事。

王雋在玄關處換好拖鞋走過去,還未等他開口說話,易婉茹想是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見他,眼裡閃過一絲驚嚇,隨後把手機藏到身後,不自然地說:“你回來了?”

小侄女也看到了他,笑著從沙發下跑下來,說:“二叔……”

王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又看向一旁有些無措的母親,說:“你們這是?”

易婉茹忙說:“我在陪小嘟玩遊戲。”說著,她走過來,攬住小嘟的肩膀,說,“嘟嘟,你二叔剛回來,身上全是灰臟兮兮的,先讓他去洗漱,我們繼續玩遊戲。”

王雋沒作多想,徑直走向盥洗室。

等盥洗室門關上了,易婉茹鬆了口氣,小嘟抬頭,一臉天真地問:“姨婆,為什麼不告訴二叔,你剛才在打那位姐姐的電話?”

也是最近易婉茹才了解到,過年那次王雋借嘟嘟手機打電話,是撥給一個女人的,對方還是他之前在深城往來了兩年的女人。

按照丈夫王崇年的話說就是,你兒子對人家猶豫不決,念念不忘。

這兩個月,她是看出來了,王雋不願意談論婚姻大事,而且很是排斥,每回說起,一家人的氛圍總是緊張兮兮的,鬨得最後大家都不是很愉快。

既然王雋對人家姑娘還有情,她想著,要不就她來拉下老臉,先找對方談談。倘若最後的結果是好的,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想好這麼做了,她立馬把小孫女接到家裡。

號碼是通過孫女小嘟的手機撥出去的,王雋並沒有刪除,易婉茹拿到手機號碼,先是用了小孫女的號碼撥,沒人接,她等了半小時,改作用自己的手機打,那邊還是沒接。她是很有耐心的,又等了半小時,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一直在忙,這次照舊沒人接。

正準備再打一次,王雋回來了。

她不敢讓他知道,怕他生氣。

眼下,她驚恐地朝盥洗室看了眼,門還是閉著,裡麵傳來嘩嘩水聲,她低頭拿出一個紅包,晃了晃,問:“嘟嘟,你二叔是個壞蛋,告訴他了,以後咱就不能打姐姐的電話了,你也沒紅包拿了,你是想拿紅包還是想被二叔凶?”

“這樣啊,那還是選擇紅包好了。”

……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飯,王雋給小侄女夾菜,添湯,擦嘴角,一旁的易婉茹看著,直覺兒子真是難得的溫柔,於是,便說:“你看看你,這麼會帶孩子,怎麼不想著自己生一個?”

還沒等王雋回答,邊上默默吃飯的王崇年倒是發話了:“他能生嗎他?”

“……”

易婉茹想到下午三次都打不通的電話,心事更加重重,再看王雋無事人一般,輕聲提醒嘟嘟吃飯慢一點。

她莫名來氣,聲音也大了些:“王雋,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王雋神情平平,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想說的話爸剛才說了。”話畢又是給小侄女夾菜。

易婉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瞧把你能耐的,有本事就生個女兒出來自己帶,自己寵,彆人家的孩子再好那也不是你的。”

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傷到了小孫女,忙夾了個雞腿,笑著安慰:“嘟嘟,姨婆的話是罵你二叔的,不是說你。”

王雋看著埋頭吃雞腿的小侄女,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和季煙有孩子了,應該也是這般肉嘟嘟的可愛。

他和季煙的孩子……

潛意識裡,他已經把他和他的以後想了這麼長遠,王雋心口微微發熱。

也是這一瞬,他做好了決定,等處理完手上的工作,也等季煙那邊工作不忙了,他就去深城找她好好談一談。

他必須在一個兩人都是最好的狀態下尋求她的原諒,然後再說這件事。

餐後,送完小侄女回來,見父母照常坐在客廳看電視,他經過的時候,停下腳步,默了半晌,他說:“你們對我的關心我都知道,我會好好考慮。有消息了我會告訴你們。”

說完,他淡定地上樓。

易婉茹呆滯了許久,拍了拍王崇年的肩膀:“你兒子剛才那話什麼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樣嗎?”

王崇年瞥了眼樓梯口,老神在在的:“我早就說了你兒子對人家念念不忘。”

易婉茹也是反應過來了,十分高興,但還是免不了嫌棄:“早乾嘛去了,平白浪費了時間,要是他積極點,說不定過年就該帶回來了,還用得著借小孩子的電話聯係人家嗎?也不嫌丟人。”

……

事情一旦有了個具體的方向,一切事物都變得格外清晰明確。

隻是個人的意願,終究照舊抵不過生活前進的腳步。很多事情,不是他王雋想,就能如願按他所求發展的。

某天,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他所有的步驟。

-

那是在六月末的時候,他無意知道了季煙的最新消息。

他去江城處理一個融資並購項目,在下榻的酒店遇到了同樣在江城出差的溫琰。

兩人匆忙談了幾句,話語的最後,是溫琰邀約他晚上出來喝酒。

溫琰說:“有段時間沒見了,出來聊聊。”

話裡分明藏著意思,想到對方就是季煙的頂頭上司,沒人比他更清楚季煙的近況,王雋說:“這次我請你。”

手頭的工作堆積如山,按理說晚上是要通宵加班的,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可撥出來做其他事。

可到了約定的時間,王雋還是果斷地合上電腦,換了身衣服出門赴約。

他提前早了半小時到,反倒是一開始提出喝酒的溫琰珊珊來遲。

他笑著道歉:“王雋,實在抱歉,工作上臨時出了點問題,你等久了吧。”

王雋說:“工作重要,我沒什麼事,先出來透透氣。”

這句話格外有意思,一層是沒否認他確實等很久了。

另一層則是,一向工作為重的他,竟然能說出“沒事出來透氣”這樣的話。

溫琰笑笑地看著他。

都是聰明人,王雋知道他在笑什麼,但溫琰不戳破,他索性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王雋選的位置很是清靜,適合透氣,也格外適合談話。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工作上的事。

做到他們這個位置,聊起生活僅有隻言片語,談起工作卻是有說不完的話。

但無論怎麼聊,總離不開最爛俗的感情糾葛。

聊完最近的市場情況,溫琰話頭一轉:“聽說最近震蕩金融圈的事件沒有?”

王雋說有,“怎麼了?”

“你說女人都知道男人的臭德行,怎麼還願意鞍前馬後任勞任怨,最後活活被當犧牲品?”

仔細聽著,這話像是彆有一番含義,果不其然,溫琰洋洋灑灑地“演講”了十五分鐘後,他摸著喉嚨,說:“話說多了,啞。”

王雋笑著,讓酒保給他調了杯檸檬水,溫琰喝了半杯,笑嗬嗬的:“這狗屁愛情就像這酸溜溜的檸檬水,起初酸澀讓人上頭,直言它是個好東西,最後還是酸澀讓人下頭,直言它害人不淺。”

王雋靜靜的,默不作聲,隻是拿了張紙巾,擦掉溫琰眼前桌上的水漬。

溫琰知道他就是個悶葫蘆,就算聽出了什麼,一貫也當作聽不出來,除非是在意的。他瞅瞅王雋,清了清嗓子,尾音再次一轉,說起了今晚的重頭戲:“我部門最近好幾個人在談戀愛,就連我最看好的季煙都和一個教書的男人來往密切,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不要談戀愛,要在正當的年紀以事業為先,做出一番成績再談其他。結果你猜怎麼著,嗬嗬,個個當作放屁。明明那麼多鮮血淋漓的教訓擺在眼前,他們全當看不見,都奮不顧身地跳進這大火坑,哎,可真愁死我了。”

從彆人口中聽到她的名字,以及最新近況,王雋心神一亂。

就在不久前,他了解到的確切消息明明是——

她單身。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裡的那股煩躁沒壓住,反而更猛了,他撫了撫酒杯,乾脆一飲而儘。

“哎……”溫琰忙來奪他的杯子,“這酒不是這麼喝的,容易醉。”

王雋說:“是有點醉。”

溫琰忙遞上一杯檸檬水,“喝點這個緩緩。”

王雋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玻璃杯。

這有什麼好看的,溫琰正想說他兩句,猛不然聽到王雋的下一句:“季煙……她……她談戀愛了?”

這問句斷的。

溫琰裝作渾然不知,半是猶豫地說:“應該是快了,聽說是她弟弟介紹的,看著就靠譜。”

靠譜?

王雋猛然呼吸,聲音和身體分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抱著何種心態往下問的:“那個男人你見過?”

溫琰想了想,事無巨細地說:“我撞見過兩次,一次是那個男人和季煙的弟弟一起來找她,一次是他自己一個人來的,你還彆說,雖然是教書的,可身上沒那股羸弱的書生氣,反倒是風神俊朗,一表人才的,看著就是季煙會喜歡的類型。”

季煙會喜歡的類型。

如果說在聽完溫琰的一長段話後,王雋的心情已是沉到穀底,那麼溫琰最後的這句話,無疑讓他徹底失控。

情緒急轉直下,沉默了許久的王雋,正想再向溫琰求證其他事情。

溫琰的手機響了,他說了聲抱歉,然後拿著手機到一旁接,沒一會他回來,說:“王雋今晚真是不巧,我臨時有點事,這樣,今晚還是我請,改天我們再約。”

溫琰匆匆走了。

就像他帶來的那個消息一樣,匆匆忙忙,完全讓人沒有一個準備。

王雋獨自一人坐在吧台的角落裡,滿腦子都是在想一個問題——

季煙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想了半天,隻得出一個“長得帥”,再沒其他結果。

他清楚記得,當時季煙可是親口承認,她就惦記帥哥這一口,更是大言不慚,能睡一個是一個。

後麵這句話,他可謂是印象深刻,因為當時他聽了格外的不舒服,現在,他想,他何嘗隻是不舒服,他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因為季煙當時的神態,當時的口吻,無不說明,她會說到做到。

如今,她和一個長得一表人才的教書男人在往來。

她的新生活正在徐徐展開。

而這裡麵,全然沒有包含他王雋這個人。

想到這,王雋驟然吸氣,一個不小心的,把自己咳到了,然後,整個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他又跟酒保要了一杯檸檬水,一邊喝一邊自我排解,然後在酸澀的刺激下,是越發的自我清醒。

其實是該想到的,他猶豫婚姻,不代表彆人跟他一樣。

比如季煙,她遲早會走進婚姻的殿堂。

那晚她的眼淚已經向他說明了一切。

可他根本不要。

那時的他,根本什麼不要。

他實在是自作自受,完全活該。

王雋能理性地為她的選擇做好充分的辯駁,完美說服自己。

可他感覺胸口實在堵得慌。

就像一塊一塊巨石轟然砸下,將他死死壓住,根本沒個喘氣的空間,更不用談還有呼吸的機會。

原來,知道她最新的感情近況,他會是這麼一個反應。

那天地下停車場的沉著冷靜、這段時間的僥幸恍然成了一個笑話。

可悲的是他還在思考該怎麼去找她,而她沒有任何預告,已然踏入新的一段旅途。

生活就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它一直在繼續,並非一成不變,永遠不會有人留在原地等待。就算你想死水微瀾,也總有人出其不意打破這層平靜。

他的生活裡沒有人進入。

可不能代表季煙會和他一樣。

他應該知道的,應該一早就料到的。

是他太高看自己了。

窗外的黑夜如同他此刻黑沉沉的心境,壓得他十分不順暢,檸檬水越喝越變得苦澀,他買完單,匆匆離開清吧。

打車回去,坐在偌大的客廳裡,他頭一次覺得這酒店房間實在是大,大得空寂。

大到他此時所有的思緒,慌張失措,全部被無窮儘地放大。

再之後,它們齊齊朝他砸下來,將他重重覆蓋住。

他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一個詞——

作繭自縛。

思維快速跳躍,他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下一次,下一次再聽說她的消息,是不是該是她結婚的時候了?

他會不會,在沒有絲毫準備的情況下,收到她的結婚請柬?

他要跟她說什麼,恭喜你?

單是想想,王雋就難以接受,然後又是自我唾棄。

胸口愈發苦悶,無處消解,他想冷靜下來,卻又不能,乾脆拿出手機,輸入季煙的號碼,撥出。

數秒後,空寂的房子內,響起一道冰冷的女士機械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無論他撥出多少次,得到的答複始終是這句。

他點開她的微信,驀地,瞥見一個醒目的紅色感歎號,他恍然想起。

他的所有聯係方式都被她拉黑了。

當時知道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是。

他一直以為,這樣沒什麼不對的。

可今晚卻覺得哪哪都是錯的。

就像那個猝不及防的消息,一下子把他砸穿地心,將他拋入萬劫不複之地。

昏暗中,王雋陷入一股巨大的風暴旋窩。

裡麵裝滿了懷疑與沉思。

-

季煙看著麵前的白色杯子,同樣陷入猶豫與沉思。

“一上來就訂婚,這麼快的嗎?”江容冶喝了口水,說出自己的焦慮,“我以為他跟你表白,結果人家比我想的快好幾步,他是不是過於著急了?”

好一會,江容冶都沒聽到季煙的聲音,後者更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盯著白色的瓷杯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