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杯白開水,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江容冶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啊……”季煙抬頭,眼裡一片怔然。
江容冶笑:“問你話呢,想什麼這麼出神?”
季煙緊了緊手,捧起白色的瓷杯,捂了捂,抬頭看了下屋子,說:“你家裡空調是不是開太低了?”
“是嗎?”江容冶指了指客廳的中央空調,“25度,你之前不是抱怨你們公司那幫老家夥開得比這還低嗎?我還特意調高了幾度。”
“……”
空調確實設置的25度,季煙看著顯示屏的白色數字,覺得還是冰冷異常。
小插曲推過,江容冶轉回原話題,說:“周顯那晚真是這麼跟你說的?訂婚?”
季煙啊了聲,放下杯子,有些惆悵:“他說家裡老人不太行了,最大心願就是想看他成家,他之前都在國外,剛回來,身邊沒合適的人,一下子也做不到。”
“所以,他就因為這個找你了?”
“他說,可以先處處看,如果印象不錯,再決定結婚也不遲,大家都有退路,算是對彼此的一個保障。”
後麵這話說得不假,身邊的朋友不少是通過相親,熟悉幾個月後,立即馬不停蹄地進入婚姻。
其中苦澀、快樂各有,因人而異。
好像到了一定年齡,對於愛情這種微妙奢侈的情感,大家都不再抱以期望,更多的是對現實與物質的考量。
江容冶一語道破:“他這是覺得年齡到了找個人跟家裡交代了吧,正好你合適?”
季煙沒說話,但明顯她也是這麼想的。
寂靜數秒,江容冶問出了關鍵:“你呢?你自己怎麼看,你的決定是什麼?”
季煙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半晌,唇瓣合上。
不用想,她也是不知所措的。
觀察她好一會,冷不防的,江容冶問:“還在想他嗎?”
“誰?”
江容冶推了她一下,嘖嘖道:“彆裝,就那個WJ。”
季煙歎了口氣,轉向她:“上回我弟問你關於他的事,你是不是把我賣得個乾乾淨淨?”
“你弟那是關心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
“你不如說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江容冶微笑不語。
從江容冶家出來,季煙還是沒有一個決定。她覺得還是太早了,有種趕鴨子上架的荒唐。
更重要的是,她對周顯沒有愛情的感覺,儘管周顯長得確實不錯,如若平時街上遇到,她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可也隻是出於對皮囊的欣賞,僅此而已。
現在貿然就要訂婚,她想都不敢想,心底裡更是排斥。
這步伐,未免一下子邁得也太大了點。
她把心底話不帶任何修飾地朝江容冶托盤而出。
江容冶安慰她:“這有什麼,訂婚又不是結婚,先相處看看唄。你想真正結婚的有哪幾個是出於愛情的?有句話很流行你知道嗎?”
季煙問:“哪句話?”
“就,我想想,好像是,跟你結婚的,都不是你愛的那個人。哎,我也忘了,總之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
“……你能想起來再跟我說嗎?”
這招不行就另想辦法,江容冶冥思苦想,曲線救國:“你彆想那麼多,首先,這人是你弟弟的同學,認識多年,起碼靠譜。其次,你和他都是一個行業的,以後周顯的工作主要在國內,最起碼溝通方麵不是問題,不怕沒共同語言。”說著她自個慨歎了起來,“就算是因為愛情結婚的,最後落得個淒淒慘慘的也不在少數,比如我父母。”
她的父母一直是她的心裡痛點,季煙忽略掉她後半句話,揪著上一句,問:“你下班回家了,還想和你的另一半討論工作嗎?”
“……”
這天是沒法聊了。
“季煙。”江容冶很嚴肅地叫了她的名字。
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季煙看向她:“怎麼了?”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什麼?”
“雞蛋裡挑骨頭,找茬。”
“……”
季煙抿了抿唇,喃喃道:“我還是覺得太快了。”
江容冶嗬嗬笑道:“要是換成王雋你還會這麼覺得嗎?你和他工作可是交叉重疊的,你會找個什麼‘下班不談工作’的借口嗎?”
季煙正想反駁,她和王雋平時可不聊工作,這是他們一開始就達成的共識,可還沒說出口,就被江容冶搶先說道:“說白了就是結婚的人不對,是周顯這個人不對,他不值得你一頭熱。”
那……
王雋這個人就對嗎,他就值得她一頭熱嗎?
回去之後,季煙為這個問題困擾了好些天。
這天周三,她去樓上送完資料回來,搭乘電梯下樓時,遇到了之前合作過的一位同事。那位同事手裡提著好幾袋東西,她看見了,趕忙上前幫忙,同事說:“季煙,剛好,這是我的喜糖,你帶回你們部門分分,我還得去其他部門送。”
季煙驚訝,脫口而出:“你要結婚了?”
“對啊,快吧,哈哈哈,”同事笑得一臉甜蜜,“我爸媽當初聽說了,也跟你一樣震驚,可是這愛情來得就是這麼讓人措手不及。”
向來崇尚不婚主義的人,突然告知要結婚,這換誰第一反應都是不可置信吧。
季煙一臉詫異地回到辦公室,繞著工位,將糖果發給同事,同事們紛紛調侃:“季煙,你這是好事將近啊?”
同事們都清楚最近有個英俊斯文的男人經常來找她,看著她發喜糖,都以為她和那個英俊斯文的男人定下來了。
她笑著一一回答過去,解釋說這是樓上同事的喜糖。
“小楊的喜糖,電梯遇到了,她還有其他部門要送,讓我拿回來幫忙發。”
同事有些失望,但還是開玩笑:“那你呢?你什麼時候有好消息?”
麵對同事們的尋問目光,季煙尷尬得不知道怎麼答,半晌,她搪塞道:“不急不急,工作重要。”
眾人當她害羞,都說:“哎呀彆不好意思,我們等你好消息哦。”
辦公室一陣喜氣洋洋,有幾個同事還在調侃她,季煙抵擋不住,隻得拿著剩餘的喜糖落荒而逃。
同事們送完了,就隻剩溫琰和施淮竹了,他們倆有獨立的辦公室,季煙先去施淮竹的辦公室幫忙送了喜糖,不意外,得來施淮竹的驚歎:“季煙,你這麼快嗎?閃婚啊?婚禮什麼時候辦?”
季煙再一次解釋:“師父,這是小楊的喜糖,不是我的。”
施淮竹又問:“那你和那個老師什麼時候有消息?”
季煙眼神躲閃:“工作都忙不過來了,哪裡來的消息。”
話落,見施淮竹要調侃他,她連忙拿著剩下的喜糖離開。
從施淮竹辦公室出來,走在走廊上,季煙不禁自問,她有這麼恨嫁嗎?
怎麼個個都要她有個消息?
父母是這樣,同事也是這樣。
站在溫琰辦公室門前,她深吸了口氣,等心境平靜了,抬手叩門。
裡麵傳來一聲“請進”。
季煙推門進去:“老大,我來送喜……”
她抬頭,驀然看見背對著自己的一道身影,充斥著記憶中的熟悉,剩下的“糖”字被她生生咽回去。
他對著溫琰坐,並沒有轉過身,但僅憑一個背影,季煙就認出了這個人是王雋。
半年不見,單從匆匆的一瞥,這個人好像沒太大的變化。
還是那般冷漠清雋,還是那般……
好認。
“季煙,喲,這是你的喜糖嗎?”溫琰起身,從辦公桌繞過來,拿起她手裡的禮盒和一袋糖果,笑得很是和煦,“就這麼和那老師定下來了?”
季煙喉嚨很是苦澀,她想解釋說這不是她的喜糖,是樓上同事的,可看著王雋轉身望過來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好似什麼事情都不能掀起他的一點情緒,就好像那晚她哭著質問他,將姿態放得那麼卑微,這個人還是不為所動。
她沒回答,也沒否認,看向溫琰,說:“還挺好吃的,你不是喜歡巧克力,這款巧克力不錯。”
溫琰當即拿起一顆巧克力剝開,喂進嘴裡,又想起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趕忙拿了一顆塞給王雋手裡,說:“來,吃顆巧克力,季煙的喜糖,沾沾人家的喜氣,很快馬上你也能找到一個了。”
沾沾喜氣?
聽著這四個字,王雋低頭看著溫琰遞過來的喜糖。
金色的外殼,頭頂的熾亮燈光照下來,映得幾分光亮。
也有幾分刺眼。
王雋摩挲了一下,感受著喜糖外殼紙劃過指腹的粗糙感,然後目光上移,看向季煙。
季煙心跳得實在厲害,她甚至想立刻馬上離開這間辦公室。
她生怕下一秒,王雋就會波瀾不驚地跟她道喜,說,季煙恭喜你。
畢竟說結束的那一天,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他確定她有在考慮的人了,第一反應就是對她說恭喜。
她捏緊手,儘量讓自己平靜。
那晚她那麼決絕,今日她更不該後退,就把他當成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
平常心對待。
王雋沒說話,隻是那麼定定地看著她。
麵上極是平靜,恍如一個局外人。
可隻有王雋自己知道,他幾乎快把手裡的喜糖捏碎。
等了一會,他還是一言不發。
季煙心想,還是好的。
他沒說那句話。
溫琰說:“不錯,挺好吃的,還有嗎?回頭再給我送點。”
季煙擠出一絲微笑:“我回去再給您拿。”
她走出溫琰的辦公室,合上門的那一瞬,透過縫隙,她朝王雋看去,與此同時,王雋抬頭,視線直直地看過來。
一時間,兩人隔空對視,各自麵無表情。
門徹底合上的那一瞬,季煙手抵著旁邊的牆壁,深深地緩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王雋怎麼會出現在溫琰的辦公室。
猜來猜去,除了工作,不會有其他原因。
她走到洗手間,洗了下臉,補了口紅,檢查一遍自己的神色,再正常不過,於是無事發生般返回工位。
-
此時此刻,溫琰辦公室。
剛吃了一顆巧克力,溫琰感覺口腔甜得實在厲害,他走到飲水機倒了一大杯水,轉身看見王雋盯著手裡的那枚巧克力,若有所思。
他走過去,喝了點水,不嫌事大地問:“你最近個人情況進展怎麼樣?”
王雋將那枚巧克力放在辦公桌的文件夾上,說:“老樣子。”
“彆老樣子了,季煙的喜糖我可是收到了,我還等著什麼時候收到你的喜糖呢。”
溫琰的話無形中就像一把把利劍,直往他心口上戳刺。
他不去想溫琰說這話或有意,或無意,可他確實在闡述一個不爭的事實。
王雋不由想起剛才季煙微笑說著再拿喜糖的一幕。
她似乎很開心。
一點兒也看不出偽裝的痕跡。
王雋看著溫琰,笑笑不說話。
心下卻是刮起了狂風暴雨。
溫琰也不拆穿他,畢竟能在上麵知道他和季煙私底下有往來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是遞交辭職信,把事情壓下,不讓上麵的人去找季煙談,並且之後,不再和季煙往來,斷得乾乾脆脆的。
怎麼說,這種人太過清醒,時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玩笑開過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他們各自造化了,溫琰點到即止地說:“謝謝你這次給我送內部資料,上次你請喝酒,這次換我來請怎麼樣?”
他最近在做一個收購項目,那家公司內部問題有點多,外部人員不容易插手。王雋正好認識相關的人,他之前提了一嘴,一周過去,王雋這就親自上門送資料來了。
可是,真的隻是單純送個資料這麼簡單嗎?
不見得。
王雋起身,攏了攏西裝,說:“下次吧,等項目落地了,你再請。”
這倒是,事情不到最後一刻,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塵埃落定再慶祝是他們這行的默認規則,溫琰說:“那好,到時我親自去北城宴請你。”
王雋伸出手,拿起文件夾上的巧克力,看了一會,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這糖真有這麼好吃?”
溫琰知道他在問什麼,假裝聽不出來,反倒是意味深長地說:“每個人口味不同,嘗了才知道。”
是這樣嗎?
王雋握緊手裡已經碎掉了的喜糖,反複捏著,路過門口時,還特意瞧了幾眼桌上的兩盒喜糖。
身後傳來溫琰的聲音:“要是你喜歡吃的話,這些你都拿走,待會季煙還會送一些來。”
他依舊不嫌事大,每個字都像把利刃,正中他早已鮮血淋漓的傷口。
手裡那顆喜糖已經碎得不成樣了,可王雋心裡還是不得解。
他從容地轉過身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溫琰,微笑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客氣了。”
下樓時,王雋手裡提著兩袋喜糖。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之前的同事,雖然他已離職一年多,但同事們看到他,都嚴肅著一張臉同他打招呼,儼然一副他沒有離開過這裡一樣。
王雋一一點頭過去。
走出大廈,他看了看手上的喜糖。
怎麼說。
好半天,他還是覺得它們礙眼。
尤其在溫琰辦公室,季煙被問是不是她的喜糖時,她一副不反駁的樣子。
王雋取出一顆,大紅色的外殼紙,上麵繪了一對新人,新人笑著眼,看著很是喜氣可樂。
盯著看了片刻,他手微微一用力,喜糖再次碎掉。
還是沒有絲毫緩解,心裡的那股鬱悶隻增不減。
經過垃圾箱時,王雋毫不猶豫地把兩袋喜糖扔進去,就跟丟垃圾,或者說在丟一件毫不相關的東西一樣。
他一邊下階梯,一邊整理西裝袖口。
拉開車門的那一刻,他停住,回頭望了眼廣華證券所在的大廈。
這一瞬,他的目標從未如此的清晰。
他不可能吃季煙和彆人的喜糖。
要吃,也應該是彆人吃他自己和季煙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