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轉過頭,王雋就在她身後不遠處,陽光下,是他淡淡的一雙眼,他目光在她麵上留了兩秒,挪開,轉向溫琰,說:“你們先過去,我們後麵就來。”
我們。
季煙眼睛微眯,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等溫琰他們的車開出大門,王雋抬手替季煙擋了下陽光,說:“走吧,我帶你過去。”
季煙說:“是嗎?你確定是你帶?”
他笑了:“不然呢?”
結果還真的是他親自開的車。
季煙看著坐在駕駛座內的他,問:“孟經理呢?”
他眼睛一眯:“你和他很熟?”
“……”
“不熟,就是剛才還看到他,這會他不在,有些好奇。”
“哦,好奇。”王雋手搭在車窗沿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什麼,片刻後,他打開車門下車,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手搭在門框,朝著季煙說,“上車。”
季煙沒動,覺得哪裡奇奇怪怪的。
他又說了一遍。
陽光正烈,又怕溫琰他們那邊會打電話過來問,季煙想了想,沒往副駕駛的位置走去,而是兩步上前,拉開駕駛座一側的後車座的車門。
王雋看著,突然笑了笑,搖頭歎氣,看著是有幾分無奈的。
沒一會,他掩上副駕駛的車門,繞道半圈,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係安全帶的時候,他突然來了一句:“今天能當你的司機是我的榮幸。”
話落,啟動車子開出合眾科技大廈。
坐在後車座的季煙心跳得有些快,她手搭在雙膝上,手指不自覺地糾纏在一起。
她就坐在他的後麵,是看不到他人的。
但她就盯著駕駛座的車背,好似能透過它就能看到王雋一樣。
車子勻速行駛在寬闊的柏油路上,環島路的海景映入眼簾。
清新炎夏,茫茫海麵泛著太陽光亮。
她想,他是變得會說話了。
很多她覺得不會是他能說出口的話,如今,他信手拈來,更重要的是,他不說空話,他還用做的。
季煙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繼續盯著駕駛座的車背,半晌,嘴角情不自禁彎起。
-
他們晚了十分鐘到餐廳。
一進包廂,季煙下意識地就和王雋分開,站到溫琰邊上。溫琰正和賀雲萊眺望窗外的大海,有說有笑,見她來了,隨口問了句:“王總呢?”
明明是一句很尋常的問話,季煙卻聽出了一點不同的意味,未等她多想,王雋已經站到她身旁,說:“不好意思,路上堵了點時間。”
賀雲萊說:“既然人齊了,那咱們就邊吃邊聊。”
五個人落座。
季煙的位置本來在溫琰和江烈之間,誰知,她剛拉開椅子,江烈就湊到她耳邊說:“你不是酒精過敏?”
那是那晚王雋隨口說的,為的就是讓她不喝酒。
她抬眸瞥了眼,對麵的王雋看著她,一雙眼睛不悲不喜,瞧不出什麼情緒。
她收回視線,看向江烈,點頭嗯了聲。
江烈一喜:“那咱倆換個座,待會要是賀總灌酒了,我好給溫總擋著。”
他想得很是周到,季煙點了下頭,跟他換了個位置,可等落了座,她轉向右手邊,這才發現邊上的人是王雋。
而這會,王雋也是側目,看了她一眼,靜默兩秒,他伸手拿了桌上的一瓶椰子汁,放在她麵前。
那邊,賀雲萊和溫總在說話,江烈在一旁認真聽,季煙掃了眼,回過頭,看著眼前的椰子汁,輕聲說:“我如果不喜歡喝這個呢?”
王雋掃了一眼桌上,也放輕了聲音,問:“那你想喝什麼?”
桌上還有王老吉,橙汁,也有檸檬水。
季煙突然想逗逗他,說:“想喝現榨的果汁。”
他眸子一轉:“比如?”
那邊服務員已經開始陸續上菜,而桌上的酒也跟著倒上。
還是沒人注意他們這裡。
季煙沉吟數秒,望了望窗外,九月天,本是秋意濃,臨城的天卻還是滾燙燙的,燥熱沉悶非常。
她一邊撥弄著餐具,一邊說:“桂花石榴冰茶。”
這是她突然想到的,源於昨天路上看到的一則廣告。
她說完,也不看他是何反應,接過一旁的服務員遞上來的一枚巴掌大的餃子,餃子臥在白色瓷碗裡,昏黃色的湯底,看著有種沉靜感。
服務員輕聲介紹:“這是鮁魚餃子。湯底是混沌湯,祝您用餐愉快。”
季煙說了聲:“謝謝。”
服務員送完她這份,下一份是王雋。
王雋正拿著手機在打字,應該是在回信息,服務員介紹時,他正好打完字,和服務員說了聲謝謝。
季煙看了他一眼,就要去開椰子汁,他說:“幫你叫了瑰花石榴冰茶,彆喝這個了 。”
她懵住。
他挑眉,眼裡是有些笑意的。
她瞬時就不淡定了,變得拘謹。
他無事人一般,自由自在。
吃了二十來分鐘,王雋的手機響了。
正在喝酒的三個人被這道鈴聲止住了手上的話,都看向王雋。
王雋泰然自若地放下筷子,擦擦嘴角,笑著說:“各位抱歉,我下樓拿個東西。”
賀雲萊抬手打住:“我秘書就在門外,讓他下去拿。”
王雋看了季煙一眼,說:“不用,我自己下去拿,你們先喝,待會我回來自罰三杯。”
賀雲萊笑嗬嗬的:“王總,這可是你說的哦。”
季煙猜到了他下樓是要做什麼,低著頭,不敢看他。
等人離開包廂了,她才緩緩抬頭。
接下來她心不在焉,一桌飯可口的菜都少了味道。
江烈給溫琰和賀雲萊倒完酒,轉身看她這樣,用公筷給她夾了一隻皮皮蝦,皮皮蝦很大,足有季煙小臂的一半。
季煙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反倒是眼尖的賀雲萊看到這一幕,笑了聲,問:“二位可是單身?”
江烈笑著說:“我是。”
季煙捏了捏手,正要說話,包廂門開了,王雋提著兩袋東西走進來。
一下子,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他。
王雋揚了揚眉,聲音不起波瀾,一邊走過來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旁邊的櫃子上,一邊不著痕跡地問:“是我錯過什麼好事了?”
賀雲萊笑哈哈的,看了眼季煙和江烈,說:“我們在聊季總是不是單身。”
聞言,王雋不禁多看了季煙一眼。
季煙沒作聲,笑得有些尷尬。
溫琰忽然問:“王雋你下去拿什麼了?”
王雋拿著兩杯蘋果醋出來,分彆放在溫琰和賀雲萊麵前,說:“蘋果醋解酒,大家下午還要忙工作,這時候醉了耽誤事。”
賀雲萊當即對他另眼相看:“王總您就為這個小東西親自跑了一趟?”
王雋又拿了兩瓶蘋果醋回來,一瓶遞給江烈一瓶給季煙,他說:“正好有個工作電話要接,順路。”
“您就謙虛,不過想得真是周到。”
溫琰倒是沒說話。
王雋又往櫃子那邊走了一趟,這回,他手裡除了蘋果醋,還多了一杯粉紅色的飲料,他邊坐下,邊自然地把那杯粉紅色飲料放在季煙麵前。
飲料杯是透明的,杯子底層是一粒粒的紅色果實,季煙一看隨即猜出那小東西是石榴。
果不其然,王雋趁著人不注意,手抵著下巴,朝她說了聲:“等冰退一點了再喝。”
說完,他起身,微笑地迎上賀雲萊敬過來的白酒。
季煙看著他,想到剛才下樓前,他說過,回來會自罰三杯。
隨著他將一杯杯白酒毫不猶豫地仰脖咽下,她心思浮浮沉沉。
她知道,有個地方,是徹底地陷下去了。
季煙倒了杯蘋果醋,裝作不經意地挪到王雋邊上。
他看到了,近似低語地說了聲謝謝。
季煙當作沒聽到,目光瞟向彆處,一個不注意,正好對上溫琰的目光。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季煙呼吸瞬間提緊。
她腦子懵懵的,正想溫琰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下一秒,溫琰挪開視線,和賀雲萊碰杯飲酒。
後邊,季煙又注意了下溫琰,發現他並沒什麼特彆的舉動,隻是和賀雲萊喝酒聊天。饒是如此,有了剛才那個對視在前,季煙是不敢再和王雋有什麼小動作了,生怕被溫琰瞧出不對勁。
王雋見她有意躲著自己,知道她在介意什麼,也不為難她。
一頓飯吃到了一點半。
幾人搭乘電梯下樓。
下樓時,賀雲萊忽然再次詢問:“季總是單身吧?”
季煙愣了愣,回道:“嗯。”
“那……”賀雲萊看向江烈,“江總也是單身,你們這天天呆在一起工作……嗯?”
他尾音充滿了八卦味道。
季煙看著江烈,後者也看著她,季煙剛想說什麼,溫琰出聲了:“不能內部戀愛還記得嗎?”
季煙直覺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忙接過:“記得記得。”
賀雲萊嘖嘖:“溫總,你們這條款可真為難人,要真擦出火花,你們還能棒打鴛鴦啊。”
溫琰老神在在:“那也好辦,一方辭職咯。”
說著,他看了眼王雋。
賀雲萊轉向江烈,問:“江總,你願為愛情搭上前途嗎?”
這話一落,其餘四人都看著他。
江烈一下子壓力山大,緊繃了會頭皮,還是老老實實說:“以我目前的職位,要我放棄我還真的舍不得。”
賀雲萊哎呀了一聲,又問季煙:“季總呢?”
季煙沒作多想,說:“我和江總的答案一樣。”
賀雲萊說了聲可惜。
溫琰卻意味深長地說:“我倒是認識一個人,為了愛情,放棄大好前途,還瞞著不讓對方知道。”
季煙聽了甚是驚訝,直接問:“是女人嗎?”
賀雲萊很同意她的詢問:“男人不會做這種事,男人可自私了。”
溫琰看了她數秒,回道:“是一個男人。”
眾人驚訝,就在這時,電梯門開。
話題就此結束,五個人先後走出電梯。
離開餐廳,到了停車場,季煙還有些神遊在剛才溫琰說的話裡,是以,她並沒有聽到溫琰的話。
還是江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回過神,問:“怎麼了?”
江烈說:“溫總馬上要趕回深城,我喝酒了,他讓你送他去機場。”
季煙趕忙看向溫琰。
溫琰說:“你送我吧,江烈和王雋一輛車回去。”
去機場的路上,季煙很是忐忑,但坐在後邊的溫琰始終沒出聲,她一下子揣測不過來,也就認真開車。
到了機場,季煙去換登機牌,送溫琰進安檢時,溫琰突然說:“我怎麼不記得你有酒精過敏一事?”
季煙啊了一聲,怔怔然地看著他。
溫琰笑著:“賀雲萊跟我說,前晚飯桌上,王雋說你酒精過敏不宜喝酒,所以他今天才沒灌你酒。”
季煙徹底傻住了。
溫琰笑了笑,沒再多說,拿著登機牌去過安檢。
待她反應過來追上去時,溫琰卻說:“這個項目是差不多定下了,不過正式合同還沒簽,賀雲萊那邊你跟緊點。”
季煙忙聲應下。
送完溫琰,回去時,她一路都在想溫琰剛才說的話。
半晌,她還是沒想出一個結果。
回到酒店。
她一口氣還沒緩過去,門鈴響了。
她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王雋。
她思緒一下子又變得渾濁。
王雋看她皺著眉,便問:“遇到問題了?”
季煙搖搖頭,反問他:“你有事?”
口吻是有些煩的。
她自己都驚了,王雋反而是笑了笑,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裡的東西,聲音緩緩的:“你要的桂花石榴冰茶。”
在餐廳時,她連杯子都不敢打開,更不用說喝了,生怕被溫琰或者賀雲萊看到,然後拿來說笑,那才叫她無力招架。
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她悄悄用其他飲料瓶擋住,後來離開,她想著事也就忘了。
不曾想,她的一個隨口一提,他倒是記掛在心。
季煙突然沒了脾氣,拿過飲料,問:“你接下來怎麼安排?”
他想了想,說:“北城那邊工作出了點問題,我待會就得走。”
這麼急?
她瞬間感到失落。
連她自己都未察覺。
“是昨天那個會議嗎?”
他挑了下眉,說:“有點關係。”見她聽完後眉間擰著,滿是關心,他清了清嗓子,又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你不用擔心。”
也就是說,還是要回去的。
季煙有種怪怪的酸澀感。
他在時她不覺得,等他說要走了,她是有些不舍的。
王雋像是看穿了她此時的心思,說:“我會儘快處理完,到時去深城找你。”
心思就這麼被瞧出來了,季煙故意挑刺:“誰要你找。”
“是,你不要我找,是我主動想要找你。”
“……”
口吻還有些無辜。
季煙不禁笑了,“你現在說話都這樣嗎?”
他不解:“什麼?”
“沒有。”
他不信,很是謙虛:“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你不滿意?”
不知為何,聽著這話,再看他一臉的謹慎,季煙抿唇微笑,一掃此前的所有陰霾與憂愁。
見她笑了,王雋說:“季煙,我哪裡做得不對,你都可以跟我說,我好改進。”
她逗趣他:“什麼都聽,什麼都改?”
他應得毫不思索:“嗯,所有的。”
她多少有些意外。
她說:“暫時沒想到,下次再說。”
他微微笑著:“下次?”
真是給了點陽光就燦爛,把他能的。
季煙說:“不想有下次?”
他搖搖頭,不無感慨地說:“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聽你說下次,挺好的。”
他眼裡分明帶著笑意。
季煙覺得自己掉進他的陷阱了:“你……”
好半天,沒想出一個詞,隻能說:“你不止綠茶,你還心機。”
“我……”
王雋正想為自己正名,季煙不給他辯駁的機會,啪的一聲關上門。
無聲盯著房門看了一會,頃刻,他搖頭失笑。
綠茶和心機算什麼。
有用就行,能挑起她的情緒,能讓她在乎他就行。
畢竟沒比這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