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蘊被拉回了現實,他揉了揉眉心:“進來吧。”
進來的是管家,管家畢恭畢敬道:“小少爺,請去老爺書房一趟。”
裴蘊眉心一跳:“爺爺找我有什麼事?”
管家垂首,搖了搖頭。
裴蘊放下手機,便走出了書房,管家則留在書房之中。
書房門合上的一瞬間,裴蘊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亮了。
“嬌嬌:阿蘊,你聽說了嗎,我們學校今年的秋遊是去小島上!好興奮呀!我還從來沒有去過。”
管家不動聲色地按滅了手機,歎了口氣。
小少爺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裴蘊走進爺爺書房的時候,書房裡一片黑暗,隻有書桌上的台燈亮著,他正要伸手拉開燈,老人便出聲了:“不用開燈,過來。”
裴蘊心頭一跳,在電閃雷鳴中看著老人的臉:“爺爺,有什麼事嗎?”
老人不語,將書桌上的照片指給裴蘊看。
裴蘊低頭,才看見桌上的照片,竟然都是沈嬌和他的。
他神色一變,隨後便聽見爺爺的聲音:“阿蘊,你已經是個大人了,知道該如何做,是嗎?”
裴蘊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爺爺,我......”
老人雲淡風輕道:“和黎黎和好了吧。”
裴蘊頭皮都是崩緊的——自從上次在洛黎那裡吃癟之後,他就沒有再主動找過洛黎。
然而對著老人的眼神他根本不敢撒謊:“爺爺,洛黎她......”
老人笑了:“阿蘊,我給你們安排了一次機會,就在這次秋遊。”
裴蘊正想開口,對上老人犀利的眼神卻根本不敢說話了。
“不管她想不想嫁,你都要讓她嫁,明白嗎?”老人的聲音帶著點遲暮的沙啞,卻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裴蘊緊張地頷首:“知道了,爺爺。”
老人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到裴蘊關上門,腳步遠去,老人才歎了口氣。
從黑暗中走出個人影,那人笑道:“原本我還好奇,你早就應該退休了,怎麼還坐著裴家的第一把交椅,現在倒是明白了。”
“我們兩個老骨頭還沒有退居一線的機會呢。”
裴老爺子歎口氣:“見笑了。”
那黑暗中的人影道:“可以理解,年輕人都是這樣嘛,愛玩。加上他又是唯一被你一手帶大的孩子,性格驕傲點也是正常。”
“不過聽說這個洛家這個小姑娘——是叫洛黎對吧,前段時間鬨出了點流言蜚語?性子好像不是很安分。”
裴老爺子眼睛睜開,望著黑暗中的人,道:“我讓他娶的不是洛黎,是洛家。”
裴老爺子平淡道:“要是他連這個都做不到,那不管是不是我帶大的,我都要重新考慮裴家的繼承人了。”
黑暗中的人嗬嗬笑道:“換一個?換誰?你們裴家就那麼幾個年輕人。除了裴蘊,剩下的還不是你親生的,你舍得把裴氏交給他們?”
裴老爺子默了片刻,望著窗外的雨幕不做聲。
半晌,黑暗中的人才聽見他蒼老的歎息聲:“要是渡月還活著,我哪至於為裴家考慮到這個地步。”
黑暗中的人聞言笑了:“如果當年你選擇了留下渡月,今天確實沒有這麼麻煩——
“因為渡月要是不死,裴家早沒咯。”
而這邊的學校裡,洛黎眯起眼睛,望著小樹林裡少年的身影,笑了笑:“又是你。”
小樹林那個正是跟隨在沈嬌身邊的那個眼熟的邪物。
少年也覺察到了洛黎,回頭冷冷和她對望:“是你,你沒死。”
洛黎的目光落在少年腳下慌張的方遠身上,眼眸彎彎:“唔,方遠同學也在啊。”
方遠霍然抬頭,看見了洛黎,像是看見了救星:“洛黎?救我!”
他正要連滾帶爬到洛黎旁邊,就被眼前的少年提了起來,一把摜到了教學樓的牆壁上。
方遠吐出一口血,險些昏死過去,抖抖索索:“饒命啊,饒命,你放過我,我給你錢,多少都行!隻要你放過我,我就算是偷來搶來也要給你錢的!我爸特彆有錢.......”
然而,眼前的少年戴著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對他的話不為所動。
方遠絕望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直到少年把方遠從地上提起來,洛黎才看見了方遠的奇怪之處。
注意到洛黎的視線,方遠陰狠地回望過去:“你看什麼看?”
方遠寬大的校服外套早就掉在了地上,月光和雨水之中,洛黎清晰地看見方遠的肚子在動。
方遠的肚子撐開了衣服,血管都要爆開了一樣,難怪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敢回家。
方遠發現洛黎非但沒有被自己的威脅嚇到,甚至還笑出了聲。
洛黎毫無同情心,笑得明豔漂亮得讓他想立刻殺了她。洛黎笑夠了,最後對身側的謝靜道:“謝老師,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男媽媽耶。”
洛黎笑起來眼眸彎彎:“方遠同學,這次有幾個?”
方遠青筋暴跳,幾乎忘記自己被眼前少年提起來的恐懼,也沒想到洛黎剛剛在和誰說話,滿臉都是戾氣:“閉嘴!”
要不是這個該死的女人,自己也不會這麼晦氣!
被女人打了之後,他就開始走黴運了!老爸說得對,怎麼也不能讓女人壓在自己頭上!
等他這次平安度過,就打他十個八個女人把這黴運消除!
但他肚子裡的小孩仿佛為了回應洛黎的問話,一個一個開始動了起來,甚至在方遠的肚子裡玩遊戲,笑得咯咯的。方遠疼得麵目扭曲。
前天醉酒之後,自己的肚子就一天天大了起來,害得他學也不敢上,隻能在大夏天穿著厚外套,也不敢回家。
幸好他本來就不是個經常回家過夜的,家裡人也沒有懷疑,隻是這樣下去始終不是辦法——
“啊!”方遠痛得高呼一聲。
眼前的少年將手伸到了方遠的肚子上,方遠隻感覺到一點銳痛,低頭便看見,少年的手成了冰刀,離他被那不知道到底有幾個鬼嬰的薄如蟬翼的肚皮隻有一步之遙。
他轉頭驚恐地呼救:“洛黎救我!”彆管洛黎能不能救他了,萬一洛黎過來了,這個人先殺了洛黎,他不是就有機會逃跑了嗎?
然而一旁的少女卻好整以暇,甚至帶著微笑看著他。
洛黎並不打算出手救他。
方遠大怒道:“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同情心?你怎麼這麼惡毒呢!”
洛黎的手指拂過微卷的黑發,懶洋洋笑道:“我可救不了你,還不如讓你痛快點死了呢。”
方遠駭然道:“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
洛黎笑了笑,淡淡道:“你覺得,你成為了這些鬼嬰的母體,會好過嗎?與其肚子一天天長大,被漲破,還不如早點結束生命呢。”
方遠又驚又怒,隨後失重感消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少年竟然鬆開了提起他的手。
方遠大喜,隨後連滾帶爬就要跑,卻發現自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困住,根本無法動彈。
方遠對上身邊少年冰冷如蛇的眼神,幾乎一瞬間被嚇得屁滾尿流:“你想乾什麼?”
少年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沒有回答。
洛黎卻解答了少年的話,洛黎撐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傘,笑得雲淡風輕:“如果你需要有長期的糧食,而此時,在你的眼前出現了一隻懷孕的母羊,你會立刻吃了它嗎?”
方遠脫口而出:“當然不會......”隨後他背後就出了一層冷汗,反應過來,如今的自己,不就是那一隻懷孕的母羊?
那麼,這少年要的是他肚子裡的東西?
所以,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被這個少年吃掉?
方遠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與此同時,他終於回過神來:“洛黎,你怎麼在這裡?”
洛黎聳了聳肩:“路過。”
也不管方遠信不信,反正她不需要他信。
方遠隻覺得自己後脖頸傳來一陣酸痛,回頭看見少年的手從自己的脖頸後麵撤開:“你對我做了什麼?”
方遠看不見的是,自己後脖頸多了一道標記。
隨後他便恢複了自由,他連忙朝著樹林子外麵跑去,臨走前還狠狠地瞪了一眼洛黎。
雨越下越大,方遠跌跌撞撞跑走的身影越發模糊。
洛黎臉上的笑意消失,傘下的手指夾著符紙,符紙燃燒,形成無形的屏障,一人進入與外界隔絕的空間。
少年發出一聲古怪冰冷的笑:“怎麼,你竟然是想保他嗎?怎麼突然大發善心了,洛黎?”
洛黎懶洋洋道:“你想多了,少廢話。”
少年笑了笑:“好,你真是命大,竟然能活著從醫院出來。今晚剛好我要加餐,放過了一個,你又來了。”
少年很明顯這段時間又吞噬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身上邪氣和血腥味重得很:“來吧。”
洛黎皺了皺眉,隨後道:“誰說是我陪你打了?”
縱使雨點飛濺,洛黎身邊也一塵不染,她微微抬起了傘麵,道:“我還有事,沒時間和你玩。要和你玩的,是她。”
話音剛落,少年才發覺不對勁,猛地抬起頭,隻看見什麼東西從天空上墜落下來,直直對著他頭頂。
少年正要閃躲,卻被不知何時到他身側的洛黎抓住了手臂。洛黎笑盈盈道:“誒,跑什麼呀。”
就在被洛黎拽住的一刹那,少年被砸中了。眼冒金星的少年看見洛黎毫發無傷,甚至退開了好幾步閒閒觀望著。
而一隻冷冰冰的手掐在他脖頸,隨後是陰森森的聲音:“洛同學先走吧,這是我和他算賬的時間了。”
洛黎笑眯眯揮手:“好的,待會兒我來接你哦。”
眼前的少女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以詭異的姿態攀附在少年的身上,對著洛黎微笑:“好的。”
少年也認出來了:“是你,你怎麼和洛黎......”
沒錯,這正是沈嬌的初中好友,那被他控製自殺化為厲鬼跳樓的女孩。
少女臉上再也沒有之前在醫院控製不住的凶戾,保持著笑意一直到洛黎離開:“記得我的名字,我是洛黎的鬼,我叫高瑤。”
少年反應很快,一把抓住高瑤的手就要將她甩下來,肩膀處卻猛地傳來銳痛,他回頭一看,看見白色巨犬的利齒。
少年覺得可笑:“你幫她?你忘了,寵物盲盒也有她一份。”
白犬卻並不聽他說話,隻是喉嚨中發出威脅的聲音。
少年這才恍然大悟:“你是為了洛黎妥協了?”
少年麵目猙獰:“哈哈哈哈哈......”
白色巨犬卻立刻毫不猶豫地呲牙,絲毫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高瑤神色複雜,望著白色巨犬,低聲道:“謝謝。”隨後化身為厲鬼形態,也撲向了少年。
*
黑色的大貓穿過陰影,帶著洛黎和謝靜一人繼續朝著校園另一頭的教務大樓前進。
謝靜有些不安:“黎黎,這裡的祟氣怎麼這麼重?”
濃稠的祟氣像是霧氣一樣讓周圍變得黑暗而難以察覺危險。
黑暗之中,謝靜看見洛黎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少女笑得輕鬆:“我說怎麼偏偏限定在今晚要找到呢。”
她雲淡風輕道:“今天是百鬼夜行,我都忘了。”
天空中一輪明月皎潔,卻照不亮地麵上的黑暗。烏雲帶著雨,遮蔽了明月。
電閃雷鳴消失了,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
百鬼夜行,陰盛陽衰,被符術困住的骨灰的主人也更加自由,能力大漲,能夠感受到自己骨灰的所在。
此時,感受到濃稠祟氣的嘟嘟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道:“洛黎姐姐,我聞到好濃的祟氣。”
而伴隨著嘟嘟的醒來,洛黎感受到來自黑暗中的窺探和審視一瞬間縮了回去。
心中某個念頭一閃而逝,洛黎垂下眼睫,對嘟嘟笑道:“不怕,他們不會靠近。”
雖然她的身體很受覬覦,可是她可是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的人。
偏偏,洛黎話音剛落,一旁的黑暗中就出現了一個聲音。
“同學,能借我把傘嗎?”
洛黎看不清那人,隻能看見一個輪廓。
那人聲音逐漸失真:“我被打濕了,就會腐爛的。同學,借把傘給我吧。”
那人一點點垮下去,成為一攤黑黑的黏液,朝著洛黎流動。
洛黎歎口氣,不動聲色捏了把紙傘給她:“送你了,不用謝。”
要傘鬼:?她怎麼一點都不怕我?
驚訝之餘,洛黎已經乘著黑貓走遠了。
洛黎對嘟嘟道:“這就是死得太晚了,要是死得早一點,興許能在天師消失之前見過天師,那裡會主動來招惹我。”
要傘鬼呆呆站在原地,看著自己要了大半年總算到手的傘,痛哭失聲,撐著傘離開了學校。
“不會被淋濕了,終於可以回家了。”它喃喃自語。
而朝著教務大樓前進的洛黎聽見係統沙啞的聲音:“宿主健康值提升,獲得‘下雨不愁’技能。”
洛黎:“下雨不愁是個什麼技能?”
係統沒有回答,再次下線。
洛黎聳了聳肩:“好吧,等到下次能用的時候就知道了。”
她笑嘻嘻對謝靜道:“謝老師,果然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啊。”
謝靜哪裡知道她在感歎什麼:“你還是小心點吧。”
洛黎總是一副這樣沒戒備的樣子,真是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