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猜想的沒錯, 對於永靖帝那邊的事,清音都是知道的,她自然也會安排眼線在禦前。
她知道, 但她在趙王這裡不能知道。
哪怕趙王還不是皇帝,哪怕所有人心知肚明, 但誰能夠不在意臣子在自己家中安插眼線?
都不是聖人。
她從不會去賭人性。
永靖帝一透露想要立儲的消息,清音就收到了手下人的彙報。
永靖帝所圖, 清音不敢說是看得一清二楚,卻對他的心思頗有了解幾分。
永靖帝的年紀大了,又身患重病。
隻是瞞著人罷了。
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上次新科進士陛見時,她就曾近距離的看過永靖帝一眼, 如若她沒有看錯的話,永靖帝當命不久矣。
相較於太|祖和太宗兩位殺伐果斷的帝王,一向平和的永靖帝看起來就有些不起眼,孰不知這位帝王的手段是柔中帶剛。
殫精竭慮, 耗儘一生在下這樣的一盤大棋,如今將要收尾了,卻是要用自身性命來做最後的布局。
清音目光清遠, 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動。她心中無限感慨,看向趙王的目光卻多了幾分鄭重。
她問出了一直以來都沒有明確問出口的話:“王爺若是登基, 對世家如何處之?”
趙王內心翻湧, 麵上卻愈發鎮定。
“心腹大患, 斷不容留。”
世家遺禍江山,世世代代壓得皇朝不得不將大好河山讓出半壁,與世家共治天下,短短幾個字,可知其中多少苦楚, 多少辛酸,多少羞辱!
世家底氣足,敢與皇室叫板,可忍,但世家把持朝政,壓製天下臣民,私欲滔天,從不為治下百姓謀取半分利益,致使皇朝發展止步不前,數百餘年不得寸進!
他們為一己私心,致山河染血,百姓遭殃,將皇家諸事玩弄於股掌之中,壟斷書本,土地,糧食,金銀等等。
他們比皇家更加豪奢富有。
世家的力量是可怕的,趙王從前沒有那麼深的感悟,自從幾年前開始當差之後,再到領兵平夷,這一路走來,他看過太多太多世家之禍了。
世家豺狼本性,表麵花言巧語,背地裡翻臉無情,時常有之。
他們永不滿足。
他們甚至身披官服,瘋狂的兼並土地,然後憑借世家威望和人脈,繼續推舉提拔自己家族或是依附於他們的人。
就像是一個惡劣的循環,周而複始,源源不絕。
趙王因為不喜世家,不管明裡還是暗裡,都不肯與世家多牽涉,那些人立時就給了他幾場真切教訓。
轉頭就投去了韓王和梁王那邊,甚至於更小的幾位皇子身邊。
趙王向來深恨之。
“臣最近在翰林院整理前朝文稿時,看到一則記事。覺得有趣,就往下查了一下,發現很有意思。”清音微笑著開口道。
“哦?”趙王不解其意,卻也耐心聽她說下去。
“前朝英宗時期,曾爆發過一場謀逆案,史書中也有記載,當時英宗的同母兄長平王被牽涉其中。
那一場謀逆案死傷無數,被抄家滅族的世家更是數也數不清。
聽聞有幾十萬人參與其中,不得好死。當時的京城幾乎每天都在砍人,每時每刻都在衝洗長街。
很多人都說這是英宗為了排除異己,打壓平王而為之。
史書上這麼寫,民間也這麼傳。
但有意思的是,臣在家中的一本藏書中看到過這樣的記載,英宗與平王同母所出,自幼感情甚篤。
平王自幼患有眼疾,視物一丈外有如盲人。也是因此,平王身為長子卻與皇位無緣,其弟英宗繼位。
英宗繼位後並未防備平王,甚至還派人收羅天下名醫為平王治眼疾。
平王‘謀逆’那一年,正是開科舉取士的前一年。”
說到這裡,清音頓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趙王看著她,目光複雜。沉默良久,方才問道:“平王是因何而死?是英宗要他死,還是……”他必須要死。
清音放下茶杯,麵色微冷:“平王為何而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數十萬人,尤其是許多反對聲音最大的世家被滅之後,寒門學子可以參加科舉了。”
她神情冷漠,話音也特彆的冷。
趙王心中一跳,“前朝廢帝時,曾一度廢除科舉……”
“所以前朝滅亡了。”清音輕聲道。
聲音若金石般浸涼無比:“科舉勢必要一直進行下去,絕不能停。
英宗也好,太|祖,太宗都曾為此浴血奮戰過,為了改變這個世道,所有人幾乎都付出了無法想像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