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是說的時候, 寒潭再想出口，也仍保持了沉默。
它說完，曆白露都沒來得及答應一聲好, 寒潭便陷入了沉睡。
次日醒來，腦袋裡靜悄悄的，曆白露怪不習慣，摸著短笛悶悶不樂坐著。
也沒問問小糖丸要睡多久。
曆白露歎口氣, 跑去人類都市, 查看他們十年間的進展。
探索高空的行動一直未終止，還付出了幾個優秀飛行員的生命, 結果沒有任何進展。
天空中有一層不可逾越的線。之內，是優裕富足, 安閒自得的神國。之外，是可以抹除所有的無形存在。
曆白露來到一處主城, 神堂裡人們早早就在等著。
他們想問該如何探索高天，曆白露不知道。
實話實說有損神明威嚴, 曆白露開始忽悠人。習慣性地讓寒潭幫忙傳話，才想起它睡著了。
曆白露現在還是不能和常人意念交流, 她有拿一些犯下大惡罪行的人做實驗。說是可以說, 但交流都是一次性的。
幸而盯著國家發展到現在, 對大陸上的通用語言，曆白露略知一一。不至於寒潭一睡，她連話都沒法說了。
站在神堂裡，曆白露張了張嘴, 突然發現很難發出聲音。
她已經忘了講話的感覺。
跑到無人煙處去，曆白露清了清嗓子，嘗試著發出“啊”聲。傳進腦袋的聲音很陌生, 不像是她在說話。
算了，說話顯得挺沒有格調。找張紙寫下來好了。
一張紙飄飄悠悠飛進神堂，落在桌麵上，紙上的內容是叫他們暫時不要探索天空，還不是時候。
現在生活這樣滿足自在，好好享受享受吧。
眾人爭相傳閱，不知這個暫時是多久，但終究聽話了。
聽話幾十年，新的飛行器、探測儀研製出來時，人們又蠢蠢欲動。
曆白露睡著時，人們再次摸到那已經有了準確記錄的高度。將一樣樣東西送到無形之線的另一邊，想瞧瞧什麼物質能扛得住。
結果大失所望。
曆白露醒後知道了他們的行動，再次警告還不是時候。
到底多會是時候，曆白露不清楚。她隻是想起上一次，繁華夢幻的未來都市，在一眨眼間就被原始森林取代的場景。
那樣怪異瘮人的場麵，跟天上叫寒潭害怕的東西扯不上聯係。但曆白露心裡就是不安。儘力感受著世界意誌，沒有任何不祥的預感，又叫她略微放鬆。
平心而論，人們的生活是相當不錯的。曆白露每次醒來，到神堂去聽聽工作彙報，在都市人潮裡轉一轉，回杳無人跡的深山幽穀，對著短笛練習說兩句話，便靜下心練習。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周，人間又是一百四十年。
科技在發展，人們明明很乖的沒有再往高空跑，明明沒有任何不祥的感覺。曆白露這一日前往神堂，裡頭是她親自挑選的統治者，她袖中揣著一張寫了指令的紙，想放到桌上去。麵前的神堂，麵前的人，就像上一次一樣，變成了脆弱無生機的畫片，仍舊是被原始森林的幽綠衝破。
曆白露站在一棵枝杈橫生的老樹前，袖子裡薄薄的紙張還在，叫她確認就在剛才，世上還存在著延續兩千餘年的一座神國。
不是，為什麼啊？
是人類發展到那個科技水平就必須時間回退？是她不能相助？
曆白露在樹前站了很久，將精神力發散開，這次她甚至不用到處跑一圈確認。就在熟悉的地點，那個一十人茹毛飲血的小部落，是她創立的神國最最開始的模樣。
賴於精神力的強大，曆白露的記憶力早已不同凡常。眼前的這些人，跟她記憶中的模樣，都還能對得上。
他們在生吃兔子，滿手毛滿臉血。
曆白露就站在旁邊看著，忍住了找根木頭來演示鑽木取火的念頭，默默走遠。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八千年了，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走？要解決了時間回退的問題嗎？
她是不是完全不可以乾涉？這個世界的人們完全靠自己發展出文明，才能停止這種時光倒流。
寒潭睡著，曆白露連個說話商量的都找不到。最後看一眼那個小部落，曆白露還是決定照著自己的想法試一試。
她不能永遠留在這裡。
曆白露走開了，專心致誌練起精神力，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探看那些部落的境況。
若是有什麼危難，她不幫忙，心裡過意不去。她幫了忙，一切前功儘棄。
忍了三個月過些，算算正好是一千年的時間，曆白露展開精神力，想看看人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附近那個小部落，不出意外不在了。其他地方有新的部落，曆白露瀏覽他們的精神信息，發現這些人才知道熟食的好處。
是十幾年前，森林的一場大火告訴他們的。
烤熟的肉更香更易消化，人們還不會生火，學會了存火種，但沒學好，存了幾年沒存住。現在是一邊想念著熟食，一邊吃生的。
曆白露視線之內就有一根特彆合適的枯樹乾，她收回精神力，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練她的，眼不見心不煩。
又過了一千年，有個天才發現了燧石，沒選擇鑽木取火，直接用火石打火。
三千年，曆白露的神國都完蛋了。這一次人們還在磨石頭打獵。
六千年，第一處大型部落才出現，六千五百年，有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
之後是漫長的一代代權力更迭。
諳樂子孫埋怨曆史太難背，不知這一次文明發展到信息時代後，學曆史的會抱怨些什麼。
前後經曆十四個時期，大小王朝六十一代，曆白露終於在第一萬兩千年，看到了工業科技的飛速騰躍。
世界被便捷的交通和通訊聯結到一起。人們開始下海底，開始上高天。曆白露望著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的碧空，暗暗期盼他們可以衝出去。
這一次她什麼也沒有做，耐心等了於她而言也是漫長的三年有餘，人們發展到這種階段，時間還會再退回去麼？
曆白露等著看結果。
天上那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仍然在，人們填了不少機器、設備和性命進去，仍然出不去。
曆白露失望，流程這樣熟悉，她擔心結果會一樣。
如果再來一遍，讓她怎麼辦呢？她目前是沒有任何頭緒的。
本來還能從寒潭那裡拐彎抹角地套一些話，結果，就因為她上回伸手探了探那叫一切消失的地方，這樣久的時間，寒潭都無聲無息。
是她那一伸手害它受傷了嗎？它也沒說原因，沒說時間，呼嚕就睡著了。
曆白露看著飛行器升空，難得靜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