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國公難得見一次晚輩, 很舍不得。見兩人不知為何竟各自從家廟回了獵莊,索性一齊扣下又住了一宿,才將人放回了琰王府。
再過一日, 就到了冬至大朝。
“見機行事,也彆太勉強。”
雲琅一宿沒能睡踏實, 翻來覆去,醒得比蕭朔還早:“若是說不通, 也彆死咬著不放。”
蕭朔掀了被,自榻上下來:“知道。”
雲琅還是不放心,拿過玉佩貼身戴好, 理了理衣襟:“左右還有些時間周旋, 隻要能拖下來,我們再從中設法, 未必沒有轉圜的機會……”
蕭朔拿過衣物, 看著穿戴得比自己還齊整的雲小侯爺:“是我上朝, 不是你上朝。”
雲琅身形微頓,欲蓋彌彰擋了擋,將手從枕頭底下拿出來:“我就不能跟著熱鬨熱鬨?”
“要怎麼湊熱鬨隨你。”
蕭朔不上他當:“若是我在大慶殿的房頂上看見你, 當時就罷朝回府,帶上全副家當去賣酒。”
雲琅:“……”
蕭朔收拾妥當, 過去掀開枕頭,沒收了雲少將軍的貼身小匕首。叫來老主簿,鎖進了王府專放奇珍異寶的密室。
雲琅悻悻跟著, 眼看匕首就這麼回了最初拿出來的地方, 忍不住感慨:“世事輪回, 天道有常……”
蕭朔沒聽清:“什麼?”
“沒事。”雲琅犯愁,“你就跟賣酒杠上了?”
蕭朔掃他一眼, 沒翻雲少將軍把自己給他攢的酒送了人的舊賬,鎖嚴密室,將雲琅拎回了書房。
下人知道王爺今天要上早朝,特意早備好餐飯,擺在了桌上。
雲琅挑了塊最好看的點心,不急著吃,好聲好氣塞給蕭朔:“我不去大慶殿,就在承平樓上遠遠看一眼。”
蕭朔接過來,用油紙包了收好,依然不為所動:“今日凶險,承平樓下說不定就有刺客,你去湊什麼熱鬨。”
雲琅悶悶不樂:“你不也說了,今日凶險……”
依他們推測,皇上雖說已封了那承平樓下刺客出入的暗門,對方卻未必就會這般作罷,說不定還有什麼後手。
既然皇上有意示弱,說不定還會讓對方多多少少得一得手。
“你又沒應付過幾次刺殺圍剿。”雲琅不放心,“到時萬一磕了碰了,刮破了相,我如何向王妃交代?”
蕭朔喝了口粥,覺得淡了,又加了些糖霜:“我破了相,雲副掌櫃嫌我難看,便不要我了?”
雲琅一時不察,險些沒能拿穩調羹,咬牙切齒:“能不能有點正行?!”
“我是怕你破相嗎?”
雲琅輾轉反側了一夜,看這人不以為意的架勢便來氣:“刀劍無眼,皇上定然自保。這次又沒有玄鐵衛跟著你,若是有個什麼意外……呸呸。”
雲琅自己沒再往下說,將話頭硬扯回來,抬頭瞪他:“雲副掌櫃又是怎麼回事,你又給咱們倆五十年以後做什麼新安排了?”
“既然我已攬了釀酒賣酒,總要給你找點事做。”
蕭朔從容道:“你挑一挑,看開館子還是客棧。”
雲琅被他引著,不自覺走了走神,剛要答話,倏而反應過來:“說正事!”
“沒什麼可說的。”蕭朔平靜道,“我的正事無非是你,你在府裡等我,我豈會不回來。”
雲琅猝不及防,愣愣看著近日來突飛猛進的蕭小王爺:“……”
雲琅心情有些複雜,甚至想去問問老主簿,這些天究竟買了多少話本給王爺看:“那……你自己留神,多加小心。”
蕭朔點了下頭,擱下碗筷起身,要吩咐人準備車馬,又被雲小侯爺扯著衣擺拽了回去。
玄鐵衛剛要聽吩咐,眼睜睜看著邁出書房半步的王爺消失在了門口,見怪不怪,又去忙活了。
蕭朔被扯回房裡,理好衣擺:“又做什麼?”
“你以前送我出征,磨磨叨叨,能叮囑一天一宿。”
雲琅歎了口氣:“如今將心比心,我才知道若不憋著,三天也說不完。”
蕭朔看他半晌,沒有答話,也輕歎一聲。
雲琅莫名其妙:“你歎氣乾什麼?”
“後悔。”蕭朔淡聲道,“早知能這樣將心比心,我一定十五歲考進士試,十七歲就勤勉不怠,日日去上朝。”
雲琅:“……”
“隻是可惜,刺客不能天天有。”蕭朔慢慢道,“不過先帝向來對我們這些晚輩很好,我若去求,說不定能叫金吾衛陪我演幾出戲,三天一行刺,五日一圍剿……”
“行了。”雲琅實在聽不下去,“小王爺,你下次要講笑話,勞煩也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配合著立時捧腹。”
蕭朔蹙了下眉,看他一眼,沒再說。
雲琅將他右手拉過來,拆了原本的袖箭機擴:“當初我送過你一個袖箭,隻是後來我逃命急著用,便順手牽走了,竟也沒給你留下。”
蕭朔被他扯著右手,低頭看了一眼:“你那時危機四伏,有袖箭傍身,我還放心些。”
“你是不是還叫人加固過?裝得箭也比從前多,救了我好幾命。”
雲琅點點頭,將嶄新的雲紋袖箭替他戴上,仔細扣好:“這是你今年的生辰禮,往後彆老出去嚷嚷……說什麼我拿句話糊弄你,就把你的生辰給糊弄過去了。”
蕭朔看他半晌,低頭看了看腕間格外精致的雲紋護腕,伸手輕觸了下。
“去罷。”雲琅笑笑,伸手拍他肩背,“我在府裡榻上,睡大覺等著你。”
蕭朔似乎仍未回神,順著他的力道走了幾步。
“怎麼了?”雲琅伸手晃了兩下,“受寵若驚,喜極而――”
蕭朔蹙了蹙眉:“我講笑話,當真這般無趣?”
雲琅:“……”
“我練了好些次。”蕭朔低聲道,“原以為已差不多了。”
“實不相瞞,也就是你我年少相識,彼此知之甚深。”
雲琅拍了拍他的肩:“換一個人,定然看不出你在設法逗我高興,又儘力哄我放寬心。”
蕭朔肩背繃了下,掃他一眼,不欲再多說,匆匆出了書房。
雲琅總算扳回一城,扶著門,探出半個肩膀:“蕭掌櫃,你謀劃一下,我想樓下開館子,樓上開客棧。”
蕭朔沒回頭,走得更快了些。
“你我搭配,乾活不累。”雲琅扳著門框,興致勃勃,“你管打尖我管住店,你管乾活我管收錢。蕭當家的――”
“雲琅!”蕭朔斥退聽得錯愕的玄鐵衛,咬牙沉聲,“又不是在房裡,胡鬨什麼?”
“如何胡鬨了?”
雲琅常年行走江湖,見識遠比蕭小王爺廣:“自古生意規矩,誰出錢誰當家。分成你七我三,書房裡我說了算,書房外還聽你的。”
蕭朔匪夷所思,看他半晌,轉身便走。
“就走了?”
雲琅忍著笑,熱絡招呼:“蕭掌櫃,蕭老板,蕭當家的,蕭大官人……”
蕭朔腳下打了個絆,頭也不回,倉促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