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延慶又道:“陛下說龍翊衛已經查明了罪證,奴才去的時候,正遇上謝大人和其他兩位大人在禦前陳情,陛下說他會親自查問此案,讓太後娘娘不必為了這些雜事操心,等定了罪,您也就知道盧家不是被冤枉了。”
鄭太後咂摸著這番話,冷冷一笑,“鄭欽如今不在京城,明康又管不到右金吾衛,合著哀家這老婆子是徹底說不上話了?”
瞥了眼楊氏,鄭太後麵色趨冷,“擺駕去宣政殿,到底有盧太妃的情誼在,便是要給盧家治罪,也得讓哀家知道他們是不是罪有應得!”
楊氏一愣,不知這情狀是好是壞,一旁秦纓聞言卻心弦微鬆,她不怕太後探究內情,隻怕太後一門心思包庇,她連忙扶住太後手臂,“雲陽陪您去。”
……
太後儀駕往宣政殿來,大老遠便有小太監來報信,黃萬福聞言忙進禦殿稟告,貞元帝麵露不快,“看來太後是勢必要過問此案了。”
禦書房內除了貞元帝之外還有三人,謝星闌站在正中,崔慕之和周顯辰則一左一右站在旁側,他們三人都是因盧國公被捕來麵聖。
貞元帝此刻蹙眉看著謝星闌,道:“你也是放肆,竟給朕來一手先斬後奏,盧國公身份不比常人,你難道連一夜都等不了?”
謝星闌肅容道:“微臣隻怕節外生枝,這才連夜抓人,經一夜審問,眼下從他們仆從口中所得證供已能證明盧旭和盧炴皆犯重罪,這便立刻來向陛下稟明。”
貞元帝睨著謝星闌,“前次你們幾方都在禦前,朕以為你已明白朕的意思,但你到底還是沒聽懂。”
謝星闌抬眸看過來,一雙丹鳳眼盛滿了疑問。
貞元帝道:“宣平郡王因此事不滿,你大可發落那被抓現形的盧旭,但盧國公身份地位皆重,他身陷囹圄,你知道隻這一早上多少人上折子
彈劾你?”
貞元帝說至此,掃了一眼崔慕之,又對謝星闌道:“盧炴這些年十分收斂,但他人脈故舊遍布朝野,若引得朝堂動蕩,朕是不是該唯你是問?”
謝星闌沉肅道:“是微臣失察,但微臣認為,隻要能給盧氏定罪,他們人脈故舊再多也絕不敢露半分怨言,且那日陛下對宣平郡王幾番安撫,微臣聽您的意思,是要以雷霆手段查清盧氏禍心才好,不管是盧旭還是盧炴都不過是您的臣民,而盧炴深受皇恩,卻利用權勢行包庇勾當,實在有負您的看重。”
謝星闌垂眸,“微臣隻想早日給您一個交代,好替您解憂。”
貞元帝聽得輕“嘖”一聲,一旁崔慕之和周顯辰聞言,一個蹙眉半信半疑,另一個則眼觀鼻鼻觀心,大氣兒也不敢出,貞元帝本還要再訓斥謝星闌幾句,太後的儀駕卻已到了殿前,他容色微斂,站起身朝殿門口迎去。
“拜見母後——”
鄭太後進得殿門,一看崔慕之和周顯辰也在,便開門見山道:“哀家來叨擾皇帝了,皇帝要親自查問盧氏的案子,那哀家想與皇帝一同查問,看看盧家是不是當真犯了大罪,若真是如此,那哀家也無話可說。”
秦纓跟著鄭太後同來,正福身行禮,貞元帝目光在她身上掃過,淡聲道:“沒想到雲陽也在,朕近日聽到數次你的名字,你今日來得正好。”
貞元帝請太後上座,又道:“母後,朕剛聽完謝星闌稟告抓盧炴的原由,還未嚴審盧旭二人,不如朕讓謝星闌將適才所稟再說一遍?”
秦纓站在鄭太後身邊,略帶疑問地看著謝星闌,當著鄭太後和貞元帝的麵,謝星闌卻目不斜視,鄭太後打量了他片刻,不冷不熱地道:“聽他一麵之詞無益,哀家要見盧炴,聽聽盧炴如何解釋。”
貞元帝笑意半散,語聲亦帶了涼意,“盧炴雖被捕,卻還未過堂,此案繁雜,母後若要親自審他,朕隻怕母後受累。”
鄭太後冷笑一聲,“事關重大,哀家受累又算什麼,一切以公事為重,盧家百年世族,根基深厚,朝野內外不知多少人看著這案子,哀家自然要替皇帝思慮周全,既還沒過堂,那便當著哀家的麵審,哀家要看看,金吾衛憑何將盧氏一家人都下了大獄。”
貞元帝眼底閃過暗色,連他這個當朝天子都未說親自審問重臣,鄭氏這個太後卻敢如此要求,但他轉念一想,沉聲道:“也罷,此案的確已令朝野震動,朕亦有親自審問之意,母後既不怕受累,那便將罪人提入宮中,朕與母後親自監察。”
貞元帝轉身看向謝星闌,“速速將罪臣提入禁軍衙內,讓朕與太後看看你如何讓他們認罪。”
金吾衛衙門並未在禁宮之內,而此案雖重,也沒有在禦殿內審問的道理,按照慣例,禁軍衙內正有拷問之所。
這變故來的突然,謝星闌和崔慕之二人皆是意外,但皇令已下,謝星闌隻得立刻應是,一旁崔慕之和周顯辰對視了一眼,皆明白今日便是盧氏生死定論之時。
見謝星闌奉命而去,貞元帝道:“朕明白母後是害怕龍翊衛冤枉了盧炴,但母後放心,昨夜盧炴被捕,今日已有不少人來彈劾龍翊衛,文武百官看著,他們不敢行差踏錯。”
鄭太後拂了拂袖口深紫色的鳳羽繡紋,淡笑道:“是嗎?哀家隻是擔心,這位小謝公子學了他養父的行事作風,哀家還記得謝正則當年手段狠厲,出過好幾樁屈打成招之事,後來他得了疾病暴亡,哀家總覺得是他惡事做的太多。”
貞元帝乾乾牽唇,“還請母後與朕移駕。”
鄭太後和貞元帝的對話暗藏玄機,便是秦纓也聽得心中忐忑,一旁的崔慕之和周顯辰就更不敢出聲,直等到二人起駕,三人才鬆了口
氣同往禁軍司衙去。
崔慕之今晨才知盧炴和盧月凝被捕,在聽聞謝星闌並無聖旨後,他很是心驚,龍翊衛乃天子直掌,權勢非尋常衙門可比,但將盧炴這等公爵之尊下獄,卻並不能自作主張,謝星闌無聖旨抓人,簡直是妄自尊大目無王法。
他立刻攜了周顯辰入宮,卻不想謝星闌終究謹慎,在貞元帝心生芥蒂之前,主動入宮麵聖,還有理有據尋不出錯處,但他沒料到秦纓也在宮中。
禁軍衙門在皇宮西南,鄭太後和貞元帝駕臨,自驚得滿衙出動,不多時,二人去往後堂落座。
龍翊衛此前查辦了多起大案,貞元帝親自審問重臣也不是第一次,但與太後同時出麵卻是頭一遭,禦駕在衙門等了兩炷香的功夫,盧氏一家以及幾位仆從人證,全部被謝星闌帶到了禁軍衙門。
隔著一道鏤空的屏風,幾道狼狽的身影映入了眾人眼簾。
盧炴被關了半夜,此刻發髻鬆散,胡茬滿布,眼下更有幾分青黑,在他身邊是傷勢未愈的盧旭,盧旭勉強行走,他麵無血色,嘴唇乾裂,幾絲亂發垂在他瘦削的臉頰旁,見好端端的被帶入了禁宮,他本來毫無畏懼的麵上出現了幾分惶恐。
一同出現的還有盧月凝,她這十幾年坎坷淒慘,卻未吃過坐牢的苦頭,此刻跪在衙前,神容頹唐屈辱,紅腫的眼眶內又浮起了淚意,當看到屏風之後走出崔慕之和周顯辰之時,盧月凝眼瞳生亮,當著一眾差役便出了聲。
“慕之哥哥——”
因是女眷,翊衛並未給她上刑具,她猝然站起身,還想往堂內去,直引得翊衛抽刀將她攔了住,崔慕之於心不忍,安撫道:“今日隻是尋常堂審,你不必害怕,稍後問什麼你答什麼便是,無人敢冤枉你。”
盧月凝淚盈於睫,她欲言又止一瞬,像為了聽崔慕之的話似的,又重新跪了下來。
謝星闌往屏風上掃了一眼,轉身喝道:“帶犯人盧文濤!”
仆從們跪在最後,謝星闌話音落下,盧文濤被翊衛帶進了堂中,他帶著鐐銬下跪,開口道:“小人盧文濤,拜見大人——”
謝星闌直入正題,“先從趙鐮的案子說起,將你知道的儘數道來,此處是禁宮,你的每一句證言都會傳到陛下耳中,若有一句作假,便是欺君之罪。”
盧文濤瑟瑟應是,堂外的盧炴看著這一幕,卻有些不真切之感,他不敢相信這樣快便被送入禁宮受審,看著那扇寬大屏風,旁人雖不知這代表什麼,但浸淫朝堂幾十年的他卻十分清楚,他心驚膽戰地想,屏風之後是大太監黃萬福,還是宣政殿那位?
冷汗如雨而下,盧旭看了一眼頭頂黑雲團積的天穹,在心底咒罵楊氏無能,他又死死地盯著盧文濤的背脊,祈求盧文濤會顧念一絲主仆之情,但很快,盧文濤低沉的話語像催命符一般響了起來。
“趙捕頭是初一那天晚上到的芙蓉巷,他又是為了討要銀錢來的,這一次他討要的數額巨大,這些年二老爺手上的銀錢不多,哪裡經得起這般敲詐,於是二老爺動了殺心,我們的宅子距離玉關河不遠,趙鐮喝醉了酒,跌入玉關河內淹死,一切都順理成章……”
“……將他溺死之後,是我背著他的屍體和二老爺一起去拋屍,當時二老爺的鸚鵡紅鸞就在屋內,那半枚玉珠,便是紅鸞在那時吞下,等我們回來之後,隻將酒菜和水缸周圍稍加善後,在四更天時回了柳兒巷的宅子……”
盧文濤言辭清晰,每說一句,外麵盧炴二人的麵色便要慘白一分,盧旭聽到殺人細節之時忍不住起身狡辯喝罵,卻被翊衛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原地。
明堂之內,謝星闌又問:“你說趙鐮又一次來敲詐,那他是為了何事來敲詐?”
知道盧炴和盧旭正看著自己,盧文濤深吸口氣,啞聲道:“這一切,都要從十年前二老爺奸殺第一個姑娘說起……”最近彈窗厲害,可點擊下載,避免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