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狐媚(2 / 2)

秦纓道:“還不好說,且你可曾想過,雖然茹娘一死,麗娘會得幾分重用,但她體弱多病,腿還受過傷,最厲害的杆伎繩伎她都學不了,至多是在戲法上有獨角挑大梁的機會,可剛才玲瓏班主的語氣,卻並不看好她,雖給麗娘機會,卻也讓萬銘找新人教導。”

微微一頓,秦纓繼續道:“麗娘技法上的上限不高,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也明白這一點,就算沒有茹娘,也會有彆人在她之上,而流月本身沒打算在雙喜班待許久,怎會為了接下來的幾年光景去殺人?”

白鴛聽得不住點頭,“還是縣主想的周到,那真會為了三百兩銀子殺人嗎?”

秦纓微微蹙眉,“謝大人已經派人去查了,倘若真有人急需銀子,那便有可能,若是好端端的隻因覬覦銀兩而動手,我則覺可能性不大,雙喜班本就各自賺著銀錢,如果殺人隻是為了悄無聲息的偷銀子,那賊人如何肯定這筆銀子沒有其他人知道?”

白鴛恍然,“對啊,綺娘便知道,到底還是暴露了,今日就算咱們不問,綺娘也會想起此事,那如此說來,這個雙喜班內還藏著其他不為人知之事?”

秦纓頷首,“茹娘等於死在我們眼前,死法、凶器、案發之地都算清楚,能作案的人不少,因此最難的是推算凶手動機,一旦找到動機,這案子必能勘破。”

白鴛眼底浮著幾分崇敬,“還是縣主想得分明!”

馬車停在京畿衙門之時,已經是午時之後,秦纓下得馬車來,卻見外頭已經停了一輛眼熟的車架,她眉頭微揚,待進了衙門大門,果然看到崔慕之和周顯辰在偏堂議事,一聽雲陽縣主來了,周顯辰親自迎出來,崔慕之也走到了門口來。

秦纓開門見山道:“盧國公府的案子已經查的差不多了,今日來見周大人,是想問問衙門,可找到那位無名姑娘的家人了?”

周顯辰一邊請秦纓入內一邊道:“已經找到了——”

進了門,秦纓對崔慕之點了點頭,又看著周顯辰,周顯辰便繼續道:“那姑娘是城外黃家村的人,名叫黃芬兒,是個可憐人,她父母親早年沒有孩子,先從彆家過繼了一個兒子,又從拐子手上買了她,當時才三歲,結果後來他們又自己生了一個女兒,待長大點了,還發現她患有先天羊角風,便愈發嫌棄她,這些年算是將她當做半個仆人對待,她出事那日是去她父親當值的莊戶上做工的,結果在半路病發出了事。”

秦纓微微皺眉,“竟是被拐的。”

周顯辰歎了口氣,“是啊,她家裡人已經來把她的屍首接走了,因毀屍的袁守誠是衙門之人,我便做主給了點喪葬費,令他們好生將人安葬了,我給的銀子,想來他們不敢輕慢。”

秦纓歎了口氣,又振神道:“今日來還有一事,周大人可知城中一個雜耍班子,名叫雙喜班的?”

周顯辰聽得輕嘖,“我知道這雜耍班”

一旁崔慕之亦道:“我也知此班子。”

這令秦纓有些愕然,崔慕之便道:“去歲韋尚書過生辰,便請了這個雜耍班,他們的班主是宮裡宜春院出來的,早年間便很有幾分名頭,後來帶出來的徒弟也都十分厲害。”

秦纓淺吸口氣,“韋尚書果然為雙喜班出了不少力。”她又看向周顯辰,“周大人可知道一年多以前,雙喜班曾被人鬨過事?”

周顯辰略作回憶,“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

秦纓便道:“周大人可還記得那件事是如何鬨起來的?又是如何擺平的?”

周顯辰記不起細節,隻命人去取卷宗,又不解道:“縣主問這個做什麼?”

秦纓歎道:“她們班子裡生了一樁命案,正好被我和謝大人遇上,如今正在查這案子。”

周顯辰一驚,“怎又有命案?”

崔慕之聞言卻問:“為何是你與金吾衛一通查探?”

秦纓看了他一眼,對周顯辰道:“昨日芳蕤請大家去城外秋獵,又請了雙喜班演戲法,就是在演戲法之時死了人,瞧著是意外,可細查之下發現是有人故意為之,當時謝大人也在場,此事便由金吾衛接手了。”

周顯辰連連點頭,這時,在衙門的嶽靈修聽到消息趕過來拜見,行過禮後,嶽靈修便道:“縣主,這兩日小人又把縣主寫的仔細看了多遍,確有幾處不甚明白,縣主可有功夫給小人講講?”

秦纓牽唇,“那你稍候片刻。”

嶽靈修應好,乖覺地站在一旁候著,崔慕之忍不住問:“你寫了什麼?”一想到嶽靈修的身份,崔慕之便有些恍然,“與仵作之道有關?”

秦纓神色淡淡,“沒什麼,崔大人不必操心。”

這便是不願告訴他,崔慕之欲言又止,但見秦纓神色冷淡,到底不好追問,想到這才不過幾日功夫,秦纓做的查的他竟全無了解,一時有種格外憋悶之感。

很快,衙門的小吏捧來了卷宗,周顯辰打開一看道:“哦,對,是雙喜班的人當街鬥毆,有幾個地痞收了另一家雜耍班子的錢,專門去鬨場子,那日鬨得過分了,雙喜班的伎人便與這些地痞打了起來,他們都是練雜耍的,拳腳很重,將一個人打殘了不說,回家沒兩日,人還死了,於是將雙喜班告上了衙門,但當日混亂,也分不清是誰下的手,後來賠了一大筆銀錢,才令那家人不告了——”

嶽靈修一聽也想起此事,“小人也記得這事,當時死者送來的時候,身上淤傷還未好,小人沒驗清直接死因,但那家人一口咬定是被打死的。”

秦纓蹙眉道:“淤傷在何處?”

嶽靈修忙道:“若未記錯的話,是多在肩背上,還有根肋骨斷了。”

秦纓有些無奈,“若是受內傷,令心脈出血,或者臟腑破裂,也可能隔幾日死亡,肋骨斷了可能刺破脾臟腎臟,也會致死,若死者本來就有隱疾,因打架激發出來,也會死,這可能性太多。”

周顯辰道:“是啊,當時就是說不清,那家人都是流氓性子,鬨了一大場,後來此事還是有貴人相助,將那家人震懾了一道——”

秦纓已經知道內情,便道:“韋尚書?”

周顯辰應是,“雙喜班和韋家似乎十分熟稔,據說是韋尚書點雙喜班去雜耍,結果仆人看到有人在雙喜班宅子外擺了紙紮人和靈幡鬨事,於是才出手相助,縣主也知道,這等難辨死因的案子,衙門也無法明斷,後來用錢財壓下去了,此事便翻篇了。”

秦纓不由稱奇,“韋尚書果真是看重雙喜班。”

周顯辰將卷宗合上,“朝中不許官員狎妓好賭,韋尚書喜捧雜耍伎伶以娛,倒也不算什麼,這案子後來如此定了,縣主可還有疑問?”

秦纓搖頭,又看嶽靈修,“你有何處不懂?”

嶽靈修忙從袖中掏出個薄冊來,“小人都寫在此處——”

秦纓接過薄冊看了看,沒多時便問周顯辰借筆墨,待筆墨奉上,她直接寫在嶽靈修薄冊之上,又一邊低聲加以解釋,崔慕之和周顯辰就站在不遠處瞧著,猜也猜到是教嶽靈修驗屍之道,周顯辰不由歎道:“這嶽仵作自從得了縣主教導,辦差越來越用心思了。”

崔慕之看著秦纓,口中緩聲問:“從前不用心嗎?”

周顯辰搖頭,“那也不是,他得師父帶了幾年,也算個熟手,但大人知道的,仵作乃是賤役,若有機會脫籍,誰還繼續跟著屍體為伍?他從前是做好分內之事,並未將驗死屍當做一門學問去鑽研,可您如今看看,他這興頭和那些做學問的士子也差不離了。”

說話間,秦纓又低下頭去,正寫的專注,而嶽靈修不知看到了什麼,有些激動道:“那日去陸府,小人聽陸姑娘的意思,她往後要常去醫館問診,小人便想著,若醫道上有疑問,是否能去陸氏的醫館拜訪她?若去陸府請教,那小人身份卑微,實是不好意思去的。”

便見秦纓彎了彎唇,“她不會覺得你身份低微的,不過去醫館也好,免得你拘束,我拜托給她的差事再等幾日便成了,到時候有得你探究,你彆耽誤她給人看病便是。”

嶽靈修笑著應是,“那自然是治病救人為重。”

崔慕之聽得瞳孔微縮,陸柔嘉竟要去醫館坐診了?

他知道陸柔嘉修習了多年醫術,但她是大家閨秀,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多年,如今和秦纓交好沒有幾日,便要去醫館坐診?

崔慕之一邊覺得女子拋頭露麵終究不合禮數,一邊又在心底生出幾分震動,嶽靈修因秦纓而研習仵作之技,陸柔嘉因秦纓開始學以致用懸壺濟世,雖都不算什麼驚世駭俗的成就,但崔慕之能想象,就像此刻容光煥發,一臉求知之欲的嶽靈修一樣,去醫館坐診的陸柔嘉也再不會是往日那副低眉順眼,死氣沉沉的模樣。

秦纓寫了小半個時辰才寫完,一回頭,便見崔慕之竟還沒走,她將薄冊交給嶽靈修,意外道:“崔大人今日來此是有要事?”

崔慕之道:“京外幾處州府出了點亂子,幾份公文前後都送到了京畿衙門,我今日來正與周大人商量對策。”

崔慕之隻以為秦纓還要問是何亂子,卻不想秦纓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告辭了。”

崔慕之唇角微動,可到底未說出口,隻點了點頭作罷。

秦纓又與嶽靈修和周顯辰告辭,嶽靈修親自將秦纓送出衙門,眼看著秦纓上馬車走遠,周顯辰忽然道:“縣主如今是禦前司案使,大人覺得此事可能讓縣主幫忙?”

崔慕之微微蹙眉,“先從長計議。”

離開衙門時已經是日頭西垂,秦纓看了眼天色,又算了算去順義坊的路程,先吩咐沈珞往韋尚書府去,韋家與雙喜班如此相熟,自然對幾個伎伶也多有了解,而她如今有了禦前司案使的身份,在謝星闌回來之前,正好能先去拜訪韋崇和韋蒙。

韋家的宅邸坐落在長寧坊,小半個時辰之後,沈珞才駕車趕到,沈珞上前叫門,開門的門童一聽是雲陽縣主因公事來訪,連忙吩咐人去向韋夫人通稟,秦纓一聽便蹙眉,“韋尚書和韋公子不在府中嗎?”

門童應是,“老爺帶著公子出門會友了,隻怕要二更天才回來,如今府裡隻有我們夫人。”

秦纓歎了口氣,“那也好,先拜訪你們夫人。”

門童相引,秦纓一路到了韋家前院,剛走到院門口,便見一位華服貴夫人迎了出來,正是韋夫人霍氏,她笑盈盈地福了福身,“不知縣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了。”

秦纓也不多耽誤,“我今日是有一件公事來拜訪韋尚書和韋公子,既然他們不在,問問夫人也是好的,夫人應該對雙喜班十分熟悉,如今她們班子裡的一個名叫茹娘的女伎人死了,我想問問夫人可聽說過他們班子裡有何恩怨。”

韋夫人麵上笑意一滯,請秦纓進廳落座之後才道:“縣主說的這事,我午間已經知道了,我們府上五日後要請他們來演雜耍,但聽說他們前兩日去了郡王府的場子,今日才能回京,於是今日早間我們才派人去定儀程,卻不想管事的回來告訴我們出了死人之事,按理說人都死了,的確令人憐惜,不過死的人是那位茹娘,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秦纓心弦微緊,“夫人此話怎講?”

韋夫人冷冷牽唇,“起先我還以為她性情多變,可來我們府上次數多了,才知道還有個與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姑娘,她們正是靠著那兩張臉變戲法引人稱奇,這兩人模樣一樣,性子卻大不相同,而這個茹娘手段極多,簡直是狐媚轉世——”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